那个活在小圈子里的表哥 他也在自己的世界里进步着
每次回老家，都会听我外婆讲述家里那些亲戚到底在干什么。外婆嘴里，每个人的生活都是被锐化了的。怎么说，就是他们生活上最大的矛盾会被提及出来，因为我回老家的次数不多。我外婆需要总结一些有代表性的事件，让我在短时间内对那些少年时期熟悉，但现在面貌有些模糊的人，快速了解。有时也会觉得我外婆很适合做年终演讲，她的总结归纳能力，比一些依靠PPT都讲不明白自己这一整年到底做了什么的小白领，要强很多。真是说来就来。
在我外婆嘴里，我有一个老实的表哥，每天给国企的领导开车，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娶了一个村里的姑娘，没多久生了一个大胖儿子。几句话就讲完了。我嗯嗯啊啊的应和着，始终觉得她叙述的和我印象中的不是一个人。
当年我和这个表哥是整天泡在一起玩的，这个泡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真的会在一起泡澡聊心事。十岁之前
二十岁之前，有段时间，他说自己去澡堂洗澡得了性病，还好治好了。
这句话我没有详细去追问什么原因。只是觉得，他把一些因果关系给省略了，比如去到澡堂到底具体干了什么。
他更愿意多讲的是自己威风事迹。大致的意思是有几年，因为打架，在我老家花溪一带已经可以排得上名次。
说这些的时候，他一脸厌倦江湖的脸色。我也就是听一听。心底相信这是真的。
因为我曾经和他路过一个小巷，看见一群流氓正在殴打一个学生，我正欲逃走，表哥上前挥手和那些流氓打了一个招呼。
流氓们也挥手，问我表哥要不要来踢一脚爽一下。表哥拒绝了。我随即看到流氓们用一根棍子杵在那个瘦弱的学生背后，然后再用脚去猛踩那根棍子。随即听到的猛烈的喊痛的声音。表哥就这么走在我前面，双手插着裤兜，听这种声音，就像听鸟叫一样平常。
这件事情我们之前再也没有提及。我不知为什么，现在还是有点隐隐地感谢我哥那次和那些流氓打了一下招呼，因为这个招呼，我读书的那几年，一路风调雨顺，遇见的都是正常读书的同学，觉得学校里就没有流氓这件事。再过几年，我毕业了，回头听另外的学弟叙述自己学校的日子，真是鲜血淋漓，一路坎坷。原来我就读的那个中学，在全市，是著名的疑似少年黑社会组织的一个小基地。如果不认识几个码头大佬，想平平安安毕业，那得是多大的福分。
现在回忆起来，二十岁之后，我和这个表哥几乎没有聊过什么天，最近一次，新年伊始，他和我坐在火炉边，腿上坐着他的儿子，他问我还有几年可以拿到退休保障金。我说这事还有好久，没想过，他紧紧接着我说，没几年了，就是说来就来的事情，让我多留意一下。
其实我记得更深刻的，是他在我刚刚学校毕业，从北京回贵阳时，说过的另一些话，他说：你们大城市的人才叫没见过世面，城市越大，看到的东西都是稀薄的，别看我们这个地方小，其实什么都有，而且早就什么都有。
我现在有点相信他说的话的意思了，就是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就是每年我回家外婆跟我说的那些事。冰山底下，这个城市有它的暗网，如果只是一个旅客，或者浮光掠影地路过，将永远看不到真实的社会，有多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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