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一个四世同堂的大家庭,是父亲的长女。父亲是长子,他们弟兄五人,还有三个姐妹。
出生时候,父亲唯一的姐姐,我的大姑已经出嫁,但是他的祖父母我的曾祖父母都还健在。
童年就是在我的曾祖父和曾祖母的宠溺下长大的。这个家族小辈中的第一个孩子,在重男轻女的年代里,依然是掌上明珠一般的存在。
儿时的记忆并不多,最温馨的场景,就是祖母那个小院落。上屋是青砖灰瓦房,厢房是土墙茅草房。
每到夏季傍晚时分,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大地,袅袅炊烟升起,倦鸟归林时候,院子热闹起来。
厢房的窗台上,摆着老旧的收音机,播放着经典的豫剧唱段,穆桂英挂帅或是小二黑结婚,或是《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之类的流行歌曲,声音铿锵有力,把整个院落的气氛都带动起来,生活清苦但充满希望。
一家老小从地里收工回来,每人端着一碗面条,散在院子的各个角落,或蹲着,或站着,唠着嗑,喝着汤(吃晚饭),还能听见隔壁邻居的各种吼叫声,吼着猪进圈,撵着鸡子进鸡笼。
我自己就和小姑(比我大六岁)她们在院子里嬉闹着,一不小心就会招来曾祖母的笑骂,催着我们去喝汤。
后来曾祖父去世了,记忆中的他是清瘦而矍铄的样子,嘴里衔着一根长长的旱烟袋。
那时的我太小,只模糊记得他去世后,请人给他化的画像,摆放在灵堂中央。
关于他的若干事情,我后来还是从邻居那里听来的。这个邻居是曾祖父的堂弟媳妇儿(排行老四),按照家乡的称呼,我见面都称呼她为“老四奶奶”。
这个老太太大概很孤单,上了年纪也没人听她讲话。她看我年纪小,似乎也不懂事,就拽着我,给我说过去的事情。
讲述的时候,还夹杂着提到我的曾祖母(她该叫三嫂),言语中还有乡下妯娌间那种天然的嫉妒和不忿,甚至还有些刻薄。
曾祖父这一辈弟兄七人,分布于四个家庭,他排行老三,独苗一个,其他三家,一家两个儿子。
曾祖父年幼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孤儿寡母,艰难困苦。长大成人,娶了曾祖母,成家立业。曾祖母生了几个男丁,好几个都夭折,最后只留下爷爷这一根儿独苗,还是各种求神拜佛。
后来和母亲的闲聊中得知,曾祖母的确是家中顶梁柱一般的存在。自从她嫁到了孤儿寡母的家里,慢慢撑起一片天,不仅养大了儿子,还帮着拉扯大五个孙子三个孙女。
因为惦记着娘家,曾祖母七十多岁的时候,坚持要回去住上一段时间。结果不小心摔了一跤,差点没命,后来虽有好转,却落了半身不遂的毛病,身体一侧失去知觉,无法用力,常年需要人照顾。温柔贤惠的奶奶数十年如一日的悉心照顾,也没有换来曾祖母的一个好脸色。
可能是长期在家,她的性子越来越暴躁,全家人都拿她没有办法。
冬日大雪,老人家还要拄着拐杖,巅着颤巍巍的小脚出门去,任谁也拉不回来。是的,她那一代,女人们都还裹着小脚。小时候给她洗脚的时候,见过那变了形的布满老茧的小脚,好像还被吓哭了。
小姑和叔叔们就把我推出去,来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出去。我也不想让她出去万一再摔一跤,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任凭她如何哭闹,哪怕是费劲地腾出一只手来拍打我的脑门子,边打边骂:你这臭丫头,不记得你小时候,我背着你去你老六奶奶家玩,还给你弄吃的,现在你长大了,跟着他们一起来气我。 骂归骂,也打不动了,还是乖乖地跟着我,小心翼翼地回屋了。
时至今日,曾祖母那佝偻的身影,高大的身躯,满头的白发,满脸的皱纹,以及被我强行拽回时候,哭笑不得的神情,都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
后来念了书,懂事些,再把这些事情拿出来回味,无不感念,曾祖母以及她的婆婆,这两位裹着小脚,可叹可敬、坚韧达观的旧时女子,在上个世纪新中国成立前,那些战火纷飞,颠沛流离的年代,如何用她们毕生的坚持和隐忍,才有了爷爷和父亲这一大家子,才有了这满堂儿孙。
而她们,只是千百万普通人中的一员。这或许就是我们这个民族生生不息的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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