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突然觉得世人皆苦。

                              （一）

昨晚十点，接到了来自远在澳门工作的弟弟的视频电话。

起初我是拒绝未接的。当时正在看互加课程“山里红美术”的回顾，正看的起劲，怕一接通就没完没了地又是大半个小时的闲聊。在他接连三的来电后，我心想，莫非有什么急事吗，这么坚持？无奈还是不耐烦地嗯下了接通键。那边房间里亮堂堂的灯光依然没有遮盖住他那张憔悴枯瘦的脸。我问他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他对我说:“姐，我累了。”

我问他是不是碰到什么烦心事了。他告诉我，去澳门的这四个月以来，每天都超负荷的工作，每晚都是10多点才从公司出来回寝室，很多事情同事不会的都向领导反映，转而就让他接手去做。明明是拿着一份工资，却做着两三个人的工作量。我劝慰他说，能者多劳嘛，刚毕业一出社会还是要多历练一下，总有一段适应期，挺住！

“我挺不住了。我甚至有一次因为过度劳累晕倒在公司，医生告诉我是严重贫血导致的，只有我内心清楚，我是累倒的。最近一个月公司领导说我表现优秀，又给我加了任务，可是我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透支了，我的腰已经向我宣战了，很多时候累的直不起身……”

我听到了他那低沉沙哑的声音，我体会到了他只身一人在那边的无助，我也知道他从小懂事，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在家操劳了半辈子的父母。才工作四个月不到就已经往家里寄回几万块钱，自己却舍不得吃喝。他说父母为了我们兄妹三人，供我们三个大学生出来实在不容易。看到被病痛缠身了十多年的父亲，看到日益衰老的母亲，看到负债累累的家庭，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

他说的每一句话，作为姐姐的我心里难受极了，可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我只能叫他抽出时间去医院看看身体吧，叫他和领导说说情况，相信公司自会掂量，自有人情。实在不行就回来找过一份工作吧。他说他刚毕业就能有这么一份收入不菲的工资，不想放弃，不想自己的个人简历留有劣迹，更不想远在家里的父母担心，叫我今晚听他唠叨完了就什么当没发生，趁年轻，他还想再多攒点钱！再说，当今的农村风俗，没有个20万都娶不到一个姑娘，再不拼搏就要孤独终老了，哈哈。

视频通话了将近一个小时，看看时间已经12点了。“还是早点洗洗睡吧，不然身体真的要垮掉”，我跟他说。

结束通话的那瞬间，我知道，连接在视频两端的两人此时心中都无比沉重。

注定又是两人的不眠夜！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生活。

                              （二）

2019年1月5日，星期六。这是我奶奶离开人世的日子。得知此事时已经是1月6号的晚上。那天晚上接到电话后，躲在被窝里哭的泣不成声的我，脑海里浮现出的尽是小时候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我的画面。奶奶并非是我的亲奶奶，是小时候我父母将我托付于她照看我的一个老奶奶。算是我的半个养母吧。小时候因为计划生育的缘故，父母出钱雇人家把我养大。途中因为查的严，生怕走漏了风声，又转移到别的地方找人带我。兜兜转转转，其实我是由4户人家一起将我养大成人的。而属我这个奶奶带我的时间最长——四年。直到我8岁到了读书年龄，父母才将我领回家里。

村里邻居都说我小的时候受尽苦难，可我并不这样觉得。其一：在我家乡，当时重男轻女的思想极其严重，像我这样身份的女孩大多被他们的父母放在一个纸箱里，裹上两件厚衣服，箱里藏上几百块钱，然后往我们家这边卖肉的棚子里一扔，便不问去向了。这样的现象并非鲜见，却是再普遍不过了。我庆幸自己的父母没有这样做。其二：父母将我托付给这样一户心地善良的人，即使家庭贫困，照顾起我来却没有一丝马虎，依然将我养的白白胖胖，健健康康。

那一刻，突然觉得世人皆苦。

奶奶家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迫于生计，只有大儿子留在家里照顾他的老母亲，至今已有50多岁，尚未娶妻，想必这辈子也就独自一人度过他的余生了吧。奶奶走的前两天，我是去看过她老人家一眼的，因为要赶回去上课也没在他家住下。没过几天，叔叔打电话来说，奶奶晚上起来上厕所时不小心摔了，屁股一边的骨头全部都摔断了，连夜送到县医院，却通知因年岁太高，风险太大实在无法进行手术。被迫无奈，只能送回家里。那晚因为来回折腾，路上受了风寒，回来时是第二天，支气管炎又犯了。请医生来家里打吊针，止痛针。

那天下午放学后，我赶到奶奶家。当时看见他几个儿子都守在床边。他们都是在汕头务工，听闻发生这事马上坐车赶回来的。

那天我守在奶奶床边几个小时，她就跟我说了几个小时的话。期间陆陆续续因为打针，换吊瓶，摔断的部位太痛，又无法转身，奶奶痛得叫了好多声。她跟我讲了很多我小时候的事情，每件事情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我哭着叫她不要说太多话，等身体好了，你慢慢讲，我慢慢听。

等我回到家的第二天，叔叔打电话来说奶奶已经走了。

快得令我无法相信！

叔叔说。奶奶是痛死的。临走前一直跟他们说她还想有命活着，她不舍得走啊。还跟他们说，要他们告诉我，希望她走了以后，我还能像以前一样，和那些叔叔们能有来往，不要失了联系。

奶奶，请你在天堂一定放心！我永远是你的亲孙女，永远会和叔叔们亲如一家人。

那一刻，突然觉得世人皆苦。

记得爷爷去世那年，屋里到处下大雨。那时全家人都还住在破烂不堪的房子里。整间屋子找不到几处站脚的地方。那时候实在是太穷太穷了。连来做法事的师傅都说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么穷的人家了。这件事已经过去20多年了。虽然当时我还小，但是我已经懂得什么叫难过。

这些年，几个叔叔手里稍微宽裕了一些，做起了新房子，而你却瘫痪了。多年来，行动不便。记得每次去看你，你都跟我说，现在生活好起来了，我多想去街上走走，看看那些热闹的场面，而我这身老骨头再也去不了。

奶奶，你是幸福的。临走时，所有的儿女都在床前陪伴着。原谅他们尽孝的时候并不多。

而这一切，只是为了拥有更好的生活。

黄泉路上，有爷爷的相伴，您并不孤单。

送完您最后一程，希望您在天堂没有病痛，希望保佑您的子孙健健康康，摆脱贫穷的生活。

以上两个故事都是有关我家人的。人生已走过快30年，见过太多太多的令人心酸无奈的画面：寒风中在闹市乞讨的老人幼儿；夜晚黄灯下的拾荒者；每月微信平台上的轻松筹信息频繁不断；春节即将来临时，守在家里，静待外出远方打工的父母归来的留守儿童……

那一个个无助的眼神，清澈透亮的眼神……

生活在这尘世间，我欲渡人难自渡。

那一刻，突然觉得世人皆苦。

佛说众生有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会憎怨，求不得。此世间众生皆苦，万相本无。如果你活得格外轻松，一定是有人在替你承担了你该承担的重量。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抱歉，悲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