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夏日的夜晚，白天的炎热已经散去，天光也一步步褪去。夜晚的纱帘已经遮蔽天空，凉意浸润到空气中，随着晚风拂过人的手臂和面颊。
一只蝉，已经在泥土里等待了三年，五年，甚至十七年。昨夜的惊雷将它唤醒，随即拍落下来的暴雨浸入燥热的土地，松软了泥土，打湿了它的外壳，它感受到了召唤。是时候了，这一天终于要到了。它要遵从内心的渴望，往上爬！扒开干燥的土壤，往上爬！钻出这片土地，往上爬！攀上最近的树干，往上爬！褪去笨拙的外壳，往上爬！
接下来只需要耐心等待，等待他的翅膀变强壮，等待黎明出现，从此天空就属于它。在这个夏天，它打算不知餍足地吸食树汁，不知疲倦地歌唱。距离这样的生活还有一天，他只需要再等待一夜，而等待恰好是它最擅长的事情，翘首期盼的生活简直触手可得。蝉已经等待了无数个日夜，不过日夜对于生活在地底的它来说没有丝毫区别。地底下的生活除了吃和睡，几乎没有其他乐趣。甚至几乎碰不到一个同类，能够自由飞翔，能够用叫声吸引同伴也是蝉渴望蜕变的重要原因。
夜幕再次降临，这是命运的一晚，这是生命火花迸射前的最后一晚。它用开始僵硬的脚爪刨开土地，三年里的第一次，他看见了一个不黑暗的世界，呼吸到了清透的空气。这就是地上的生活吧，它想，这个夏天果然值得三年的期待。它抖了抖身上的土粒，接着往前爬。得在行动力完全丧失之前尽量爬高一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只觉得高处在呼唤着它，而它必须听从这个声音。
它找到了一棵树，那是一棵粗壮的香樟树，树干上还附着一层薄薄的青苔。这棵树看起来踏实，安稳，坚定，让蝉感觉很安心。它挥着僵硬的脚爪顺着树干开始往上攀，白色的石灰石面让他有点紧张，幸好有夜色掩护。它的爪子变得更僵硬了，挪动的速度越来越慢，它拼命地想再爬高点，再高一点。夜色已经完全黑了，蛐蛐的叫声此起彼伏。我也要像他一样叫得全世界都听见，蝉想。它往上看，一只夜蛾正在绕着路灯飞舞。我马上也能像她一样飞，它又想。一对人类情侣从旁边经过，美好的爱情在不远的将来等着我，它满怀希望。有了这些期待，它动力满满继续往上爬。
终于，蝉一步也挪不动了，表壳完全僵硬，它的前半生彻底定格在了此刻。它丝毫不悲伤，因为前方等着它的是广阔的天空和无边的自由。此刻既是前半生的终结，也是后半生的初生。
一辆电动车到树下，随即手电筒的光晃过，停留在蝉的身上。一只大手伸过来，一把抓住蝉，几乎没有费一丁点儿力气，蝉就被从树上摘下来，就像摘一朵摇摇欲坠的花苞。蝉的脚完全僵硬了，一丝一毫力气都使不出，就这么被摘下来，扔进一个塑料袋，在黑暗中和其他僵硬的蝉互相碰撞，这是它见到的第一个同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