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空挂着一轮弯月,这月牙儿是月末渐渐逝去的芽,它黯然失色,苍白无力,竟没有一颗星星的光亮。
路灯下的陆小满的身影被拉得更加瘦长,那自行车也是那样单薄无力,却飞速地闪过一盏盏灯下。
陆小满重复地哼着《一分钱》,哼到自己感动,感觉自己似乎变得高大起来,能量满满的。
可就在收购站的不远处,他又遇见了那群坏小子,他们在等他。陆小满见了他们全身瘫软,如深陷泥坑。遇见他们准是没有好事,今天的他,出门时身上带没有一分钱,他倒很庆幸。
“你们想怎么样?”
“你这个月的保护费还没有交齐。”
“我已经没有钱了。”
“那你这几天捡废品卖的钱呢?”
“上次你们弄伤了我的猫,我借了人家的钱还没有还上了。”
“你这天天捡废品能赚几个钱呀?不如跟我们一起干。”
陆小满知道他们说的干,肯定时干坏事,如收保护费,去欺负弱者,去做扒手,偷人家的钱包……陆小满觉得他们很龌龊,绝不肯跟他们一伙,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那群坏小子也不肯饶了陆小满,给他两个选择,要么每个月拿出五百块钱做保护费,不然就烧了收购站,要么就跟他们一起干,明天给他们答复。
陆小满像丢了魂一样推着自行车回到收购站,脸色苍白,他彷徨失措,腿下无力,如踩着高跷般僵硬,悬乎,随时都要跌倒的样子。
王老板看陆小满无精打采的样子很心疼,以为是在外面累着了。这几日不管陆小满捡多少废品回来,他都坚持给陆小满一百块钱,他越是给的多,陆小满越是十分愧疚,于是更加拼命地捡废品。他觉得王老板对自己太好了,欠他的人情太多了,更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拖累了他。
王老板已经给陆小满煮好了饭,说是家里有事,没有陪他吃饭就走了。陆小满自己胡乱吧啦几口饭便没有胃口了。他想出去方便一下,可心里发怵,感觉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好像感觉到有好多眼睛看着他,随时都可能上前来找他麻烦,揍他,抢钱,威胁……他憋了一会,可小肚一阵阵的发紧,发胀,这样也总不是个事,可他想能拖延一分钟也好。他快要憋不住了,什么也顾不上了,边解裤带边冲出去,在门口就开始尿了,感觉很舒畅,整个身体都放松了。他尿完时,环顾了一下四周,他想起了在大山里留宿的那个晚上,树林里几十只发着绿光的眼睛看着他,仿佛就在昨天,他不禁打了个颤。城里没有凶恶的狼,却有如狼一样恶毒的眼睛,心更是如狼心。
他回到屋里,关好了门。他给大黄喂了药,查看了伤口,伤口在后退的内侧,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也消肿了,只是周围被剃掉的毛发还没有长出来,可以看见伤口周围毛柔柔的粉红皮肤。
夜深了,夜很静,偶尔有汽车鸣着喇叭,夜间的喇叭声特别的刺耳,让人很反感。夜间的马路似乎变得比白天更宽,可汽车为什么要鸣喇叭呢,它与这个夜的世界格格不入。
大黄蜷缩着身子,依偎在陆小满的脖颈位置,这是它专属的位置,它觉得这个位置最合适它,听见陆小满熟悉的呼吸节奏,能感受到陆小满的体温,它感到很安全,很满足。它为什么不钻进被窝里呢?可能是因为它本身的一身皮毛保暖性非常不错,而陆小满又是一个非常有火力的孩子,虽然被子不算厚,可睡着时还常常觉得热,要把脚丫子伸出来晾一晾,感觉有些冷时,再收进被窝。大黄的呼吸很轻,很静,如同这个夜一样静。而这个夜对陆小满来说是煎熬的,恐惧的。迷茫的,他该何去何从。陆小满在纠结中,眼皮越来越沉,他睡去了。睡眠在紧张和恐惧中进行着,噩梦自然也不会放过他。
陆小满听见门外嘈杂的声音,慌乱的尖叫声,还有人叫着他的名字。他打开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烟滚滚而来,冲进小屋里,大黄焦急不安地叫唤着,请求他救它,可它看不见大黄,他什么也看不见,烟呛得他直咳嗽,喘不上气。而门外的叫声不断,虽然他看不见外面的人,可能感觉到他们离自己有些距离,有王老板的声音,有胡爷爷的声音,有浩子的声音,有陌生人的声音,最让他着急的是听见了奶奶的声音。他想往外跑去,可他找不到大黄了,他在浓烟中着急地胡乱摸着,他不能放弃大黄,可他感觉自己越来越不能呼吸了。他在不能呼吸中憋醒了,惊醒了。他拧开夜灯,大黄蹲坐在自己的身边,正瞪大眼睛看着他。陆小满做梦的时候喃喃自语,时而蹬着双腿,敏感的大黄被它惊醒了,它不知道主人发生了什么事情,唯有静静地陪伴。
陆小满摸了一下额头,居然出汗了。他平静了一会,关了夜灯,搂着大黄,静静地躺着,轻轻地抚摸着它,像大黄做了噩梦,他在安慰大黄。灯熄灭了,屋里是黑漆漆的,陆小满却睁大眼睛看着上方,睡意全无。他想着刚才的梦,这个梦究竟想告诉他什么?难道他们真的会点燃收购站吗?而大黄会在这场大火中出现意外吗?……陆小满的眼角流下了泪,他会连累很多人,他不该连累别人。大黄在黑暗中闻见了咸咸的味道,伸着脖子,用舌头舔去了陆小满的泪水。
陆小满又拧开灯,走到门前,掀开门帘,天空已经开始泛白,不久太阳就会把它的光辉,不吝啬地洒向人间。
陆小满整理了储钱罐,他拿出了几十元钱,塞进了袜帮里,其余的都留在了储钱罐里,放在他们吃饭的小桌子上,上面留了张纸条,纸条上只说了自己要离开一段时间,委托王老板帮忙照顾大黄。
他整理了书包,带走了那本《秘密花园》,那是他的梦。带走了那个有只猫的音乐盒,那是他的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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