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人曾跟同僚开玩笑,说自己对一名女子算是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男主重复了一遍四个字。
“是呢。他说……”,说到这里,高德偷眼看了看男主的脸色,随即继续道:“在认识她很早之时,自己便倾心于她。只是迫于种种原因,没法和心爱之人剖白心迹。”
“哼。”他鼻子里发出一阵冷笑。
“那他和心爱之人在一起了吗?”
高德听这话里竟寒意阵阵,不禁信心大振,故而又道:“杜大人心仪之人,倒不知是谁。只是他现在的崔刘二位夫人,都是出身于长安极有根基的人家,想必杜大人亦是坐享齐人之福,再没什么不满足的了。”
他却用手指轻轻摩挲茶盅,慢悠悠看向高德,不知怎地,高德觉得他这一眼比刚才那句话还要冷。他慌忙垂下头。
“高德。”他缓缓唤了他一声。
“殿下。”他赶紧恭声回应。
“你好像知道了些什么,又自作聪明地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高德闻言,心里骤然一紧,后背已是出了一层薄汗。
他赶忙在他脚下,以头触地:“臣知罪,不该用道听途说之事搅扰陛下。”
“一个臣下的闲情逸事,嚼嚼舌根无妨。若你别有二心,那就是打错了算盘了。”
他举起茶盅,慵懒又随意地凝视光线透过茶盅映出的一片五彩光芒。
高德这下大气也不敢出,只是紧紧伏在地上。
“我知道因为大皇子的事,你和杜长凌有些不对付。朝堂上你们明争暗斗我不计较,但是若你有意拨出一些陈年旧事激怒我以迁怒他,从而遂了你的心意。你就要仔细想想,你腔子上长着几颗脑袋。”
高德连答言都不能,忍不住用衣袖揩拭脑袋上的冷汗。
他却依旧不紧不慢地接着道:“看来你私底下做了不少功课,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想必都门儿清。我劝你一句话吧,不知你可听得进?”
高德闻言,顿时结巴起来,半晌才捋直舌头:“陛……陛下……臣不敢……不敢……”
他居高临下看着这个战战兢兢伏在自己脚下的臣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有些人……”
说到“有些人”,他的神情突然黯淡了一些,却只是一瞬而过,随即道:“我希望永远不会被人再提起,你知道吗?”
高德重重叩了个头:“臣记住了。”
高德离开了,带着满腹的不安。
侍女送上茶和茶点,他摆摆手让撤了。
侍女轻巧的衣角消失在屏风后,他看着竟晃了神。屋外一串细碎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慢慢的,屋子里居然一丝声响也不闻。
微风拂过,檐下铁马发出清脆而细微的声响,窗前的树叶也“沙沙”响了起来。
他的心突然柔软起来。
是此情此景的感触,还是……刚才提到的“那些事”?
那些人?
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高德居然把她当做挑拨自己和杜长凌的把柄。他还知道什么?知不知道自己曾在漠北的风雪中那样深刻地爱过她?知不知道自己不顾一切动过要把她留在身边的心思?知不知道他们对着一湖水和月整整坐了一夜?
这个蠢货!
他突然恼了,蠢货!他在心里大骂。
他有什么资格!是了,他肯定调查过,要不没胆子在他跟前公然挑动自己的情绪。
主要是自己真的被他挑动了。
他苦笑,这么明显吗?居然还是被人看了出来。
十五年间,他只见了她三面。每次都是在人群中远远瞟过一眼。十五年间,他赏赐过杜长凌无数次字帖,只是不加解释地赐给他。他以为自己做得算是滴水不漏。结果这片可笑的心迹终究是自欺欺人。
他不知道她可算恨他。就算恨又怎样?他知道自己已经在十六年前跟她解释得很清楚了,从此两人各走各路、永无交集。
那年她走向杜府,他走向大明宫。
一个梦做了两年,早在十六年前醒了,可是为何,现在自己又是恍恍惚惚、不知所云?难道自己一直在梦中?或者是自己贪恋那梦的余韵,迟迟不肯醒来?
他笑了。
不知道对杜长凌而言,这十五年是梦是真呢?是了,他“一见钟情”,他早就该知道,他“一见钟情”的对象是谁。他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来,在漠北那年,杜长凌说过,自己在雪夜的梅园里,惊鸿一瞥地见过一位姑娘。其实他那时也疑惑过,只是终究没去挑明。后来他需要借助他这点痴念给她一个归宿,居然就这么误打误撞成全了他。
可笑啊,可笑。
人性在博弈,感情却纷乱不休,这可恶的命运把他们紧紧缠在一起,又倏尔将他们各自放在各自的位置上,永不相见,永不怀念。高德暗示自己,杜长凌也许是从一开始爱上自己的夫人,然后设计娶她过门,即使是实情又怎样呢?尘封十五年的爱恨痴缠,现在即使计较起来又怎能厘得清?
不,他突然想到,杜长凌可一点也不哀伤,他插手立储大事,这点自己不能原谅。
想到这里,他不禁皱紧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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