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停职(十)
七天很快过去,第八天黎明时分陈清水就起床了,饭也没顾得上吃一口就上路了,不到十点就来到岳父门前。这时候他看到大街上前来吊唁的人已经络绎不绝,有亲戚,有朋友,有同事,也有街坊邻居,更重要的是还有县委和公社领导。这些人当中有不少人是认识陈清水的。今天陈清水是半个东家,他自然要对来人格外客气。陈清水走过去逐一握手,并对来人嘘寒问暖。人们也了解陈清水,对他也是热情回礼。
来人当中有周大有,周大有曾经是陈清水的老部下。
周大有看到了陈清水快步走过去握住他的双手说:“我的老上级,可见到你了。一别四年,从来没见过面,天天想你。我曾经向董大嫂打听过你的情况,她说你整天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闲暇走亲戚,其间有过一年多都没来滨湖一趟。你现在生活怎样?工作还是那么忙吗?”
陈清水苦笑了一下说:“这回是不忙了,一点也不忙了,赋闲在家,什么也不干。”
周大有听着这话不是味,看了看陈清水,然后一下拉长了脸,他急切地问:“怎么?出事了?”
“对,出事了!”陈清水便把事情的经过简要地向周大有叙说了一遍。
周大有听后大吃了一惊,说:“一个兢兢业业为党工作的好领导,就因为说了一些实话,对当前形势表示了一下自己的看法就遭到停职处分,是不是做的有些太过分?也太过左倾了吧?像你这样脚踏实地为党为民干实事的领导有几人?上级不该对你不留情面。我觉得他们做得不对,迟早会后悔的。等着吧,用不多长时间上级还会让你官复原职!”
“官复原职是不可能的了,遭受处分的干部重新被启用的几率很小,除非国家大气候发生了改变,否则就是妄想。我对启用一事也不再抱什么希望,人的一生不只有当干部这一条路,条条大路通罗马。我前段时间已经向上级递交了申请,要求辞去一切公职回家务农。”
“那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我觉得挺好。”陈清水说,“好了,不说我的事了,说说你的情况吧,现在过得咋样?”
“我?老样子,没什么可说的。你走后第二年我便升任公社副社长,分管农业,日子还行,过得去。你知道,我是快五十岁的人了,干不几年了,也更干不出什么名堂,过几年就退休了,退休后也无所求,在家看看孙子,养养鱼什么的,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陈清水说:“你行,我不行。我还年轻,不能学你,我还要奋斗很长一段时间,还想着有所作为,不能碌碌无为一生。说实话,我现在最怀念的是咱们一班人相处的时刻,关系亲如兄弟,干什么一呼百应,哪样工作都干得有声有色。哎,可惜了,时过境迁,那一天再也回不来了。四年了,兄弟们现在都混得咋样也不知道,一点联系也没有了,有些心凉。”
周大有说:“是呀,是有些心凉。可李厚志的消息你应该有吧?他过得怎么样?”
“我们俩也很少联系。这几年他也没有回过家,也不知他过得怎么样。不过我倒是听说他好像又调到江苏去了,具体干什么不清楚,也许还是老本行吧。”
“人家李厚志有出息,这家伙活栓,干么有眼色,会来事,肯定混得不错。”
陈清水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说:“好了,咱不谈这些了,估计马上就要出丧了,我要回丧屋去,送送老人家。”
“好好!你去吧。陈镇长,哪天有空一定来我家坐坐,咱们好好叙叙旧。”
“行!以后我有的是闲空,瞅准哪一天一定去你家做客。”
四点已过,董老爷子准备出殡,亲友们都纷纷戴好了孝帽披好了孝衣陆续进棚辞灵,陈清水也在其中。不多会儿辞灵结束,老爷子的棺材被抬到大街上,停放在了十字路口,亲友们又开始了一波路祭。大约一个小时的光景,路祭结束,董老爷子的棺材才被抬往墓地安葬。
陈清水从墓地返回岳父家,看到院子已被人们打扫干净,屋里也腾出了很大空间。他打算不走了,就在岳父家住下来,等到三天圆完坟再带着妻儿一块回家。
董晓丽母亲很赞同陈清水的想法便和女儿一起收拾西间屋子让女儿女婿一家住下来。
陈清水没有帮忙,他看到离天黑时间还早便打算去湖东大堤上走走,看看滨湖镇这几年来发生的变化。他最想知道的是从张螃蟹手中收回的水产门市部如今咋样了。那是他和李厚志亲手经营起来的政府资产,水产门市部经过一番改造为滨湖镇老百姓提供了很大方便,同时也为政府增加了一份不小的收入。
陈清水一边走一边回想着当年的情景,没多长时间便来到了大堤之上。这一路陈清水遇到了不少熟人,人们见到曾经的滨湖镇镇长也都是十分热情地打招呼,陈清水更是热情回应,也曾经几次停下来与老百姓攀谈。
上去湖堤大约走了十多分钟,水产门市部很快出现在眼前。水产门市部的样子已经大变,规模扩大了许多。原来的敞篷已不见了踪影,代之而起的是一排青砖瓦房,生意也由原来的单纯经营鱼虾买卖改为综合性经营,同时出售渔网、竹竿、船板、铁钉、桐油之类,生意很是红火,尽管天快黑了,院子里仍有不少人进进出出。陈清水看到后满意地点点头,接着继续向前走。
他来到码头上,看到码头比起以往更加兴旺,靠岸的水面上排满了大大小小几十条渔船。渔船上有的是空无一人,有的是灯火通明。空无一人的渔船都是滨湖镇渔民的,船靠岸后人们便回家居住;灯火通明的渔船上住着的是纯粹的湖上渔民,他们以船为家,黑白都住在渔船上,就连吃喝拉撒也都不下船。
陈清水接着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后看看天快要黑了,湖面上也开始起风,他便打算回去。
陈清水迅速走下湖堤,路上想,如果自己不调离滨湖镇也许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原因是滨湖镇属于湖区,不同于平原。这里的大多数老百姓都是以渔业为主,很少人种地,便不存在土地产量的浮夸,更没必要吃大锅饭,也就不会有自己在大会上不合时宜的发言。可惜这些只能是假设,过去的永远过去,再也回不来了,已经发生的也不会再消失。这都是定数,是命运当中的必然,是躲也躲不开的。想到这里,陈清水摇摇头。他很快回到岳父家,岳母已经把饭做好只等着他回家吃饭。
饭桌上董父说:”清水,我听闺女说你家这段时间缺粮了,我这里还有一点,过几天你们回去时就带上几十斤米面给孩子们吃,大人吞糠咽菜还可以,小孩子可受不了,他们正在长身体,三天两头饿肚子不好。眼下你爷爷一走,你弟弟又不在家吃饭,我家粮食有结余,你们回去就带着些。熬过今年,明年或许就会好起来。“
“爸,我们不要,我家有饭吃。这点细粮还是留给你们二老吃吧,你们岁数大了,不能吃过多的野菜。我知道,你家粮食并不多,发完爷爷的丧所剩无几了。”陈清水说。
“不用担心我们,饿不着我俩。俺这里是湖区,微山湖里只要有水不愁没有东西吃,不像你们平原地野菜都不充足。带上吧,别推辞了。”董母说。
董晓丽听了妈妈的话点了点头说:“行吧,那我们就带着点吧,将就着过去今年以后就好了。”
就这样三天很快过去,陈清水辞别岳父岳母带着一家人回到家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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