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病房来了一个老头。
他,中等个子。一头银丝,唯头顶露出一点空缺。面色红润;声如洪钟,走起路来,腿不瘸,腰不塌,背不驼,身正腰挺,脚底生风,敏捷有力:看上去,真不算是个病人。
从他的话语中,得知他是个老道。说是一个老道,其实他还真不算。他是我们当地给人吹吹打打,念经做道场的老头。
跟他交流,很是费劲,因为他耳背。必须将自己的声音提高8个分贝,如果他戴上助听器,那就好多了,但时不时还是能听到助听器的吱吱声。
他长落落脸上镶嵌着一对小眼,说起话来,腮帮的肌肉一鼓一鼓的,一对钢牙伴三寸不烂之舌,可以将稻草说成金条,可谓巧舌如簧。有时说到激动的时候,他还右脚猛地一抬,随即瞬间跺地,跺得地动墙摇;左手下拍,右手上合,啪声震得他的头发直晃悠,震得唾沫不知会飞得多远。
说到他的身世时,他不无风趣地说,他已经将自己的墓碑对联都想好了。上联是“哥弟姐妹无一有”,下联是“孤庙旗杆独一根”,横批是“鞋子拔起一路走好”。说得大家都笑得前仰后合。
病友老道他有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儿,二女儿已撒手人寰。从他的交谈中,我们感受到他似乎对两个儿子及儿媳妇并不是太亲近。他这个行当,每天挣钱200多,几十年了,手头也应是很阔绰的。但他对钱管理分配很是精明,一如他那双小眼,眼珠能骨碌碌地乱转。他总掌全家的经济大权,只留百十块钱给他的老伴赌赌钱。他先后帮两个儿子建了楼房,是为了不损家族的颜面。平时有事,就找他的两个女儿,就像这次一样,自己只跟女儿说,却不跟儿子儿媳提及,只身一人到医院住院开刀。女儿要打电话给哥嫂,老道就腾地坐起说,“你若打电话给他们,我就拔挂水的针头。”弄得女儿很是难办。也正如此,两位女儿经常被嫂子说,“不知老头又给了女儿多少”,弄得家里的关系还真不顺畅。有时说到这个,他会如此说,“古语说得好,一个怕断根,两个怕分,三个怕吵,四个怕闹,五个怕打。”听了,我们对老人为了家务的烦恼也感同身受了。
病友老道老人一到晚上早就上床呼噜呼噜地睡了,到了半夜,他的床上就窸窸窣窣地响个不停,那是他在床头找东西吃。有时我们还听到他嘴里的糖块搅动碰到牙齿的声音。这种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却越发地清晰和响亮。像单车的不滑溜的车胎触到地面定时地发出的声响一般。但过不多久,他就睡了,吃的消停了。然而他的梦话就接二连三地说个不停。有算黄道的,有家庭琐事的,有算钱的。昨天就从4000,一直算,算到天亮的时候,嘴里还在嚷着,竟算到了42万。
弄得我们几个住院的哭笑不得。但我们还是笑着包容着。我们听累了,也就睡了,也就随他去了。
因为,我们知道,他毕竟是87岁的老人啦,他的名字叫张乃彬。
病友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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