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0-7
低回的情绪不期而至。其实它一直潜伏在周围,哪天早晨阳光顺着窗帘探出一丝光,在它不该来的时候来了,情绪可能也就来了。更多的时候,是没有缘由,好像混混沌沌糊糊涂涂,如太极阴阳边界相互侵蚀,平衡一点点被打破,代以新的平衡,情绪也就摆摆不定。这种没有缘由的低落情绪最让人不舒畅,因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却又有如被掐住脖子,掐到恰好让你难受却又不至于喘不过气来的程度。
我这么大人了,当然早就明白情绪的起伏再正常不过,哀伤叹惋已经不是我会去做的事情。我要做的是好好享受这低回情绪的降临,感受它,靠近它,再把它拉到我的身旁,仔细端详,亲切慰问。它当然不知道,我想很笨拙地幽默,不要觉得幽默就是天然洒脱的,一个人努力地幽默看起来是可怜的,努力幽默又深知笨拙,这本身的幽默是可以成立的。
低回情绪其实是很难得的与自我相处的空间。只有在这时,才会完全提不起精神去接受各种影视声色的输入。这对于现代生活来说,太难得。电脑合上,腿往书桌上一搭,背随意一靠在椅背,透过面前的小窗户以及窗前的钢筋围栏,就是看天望云的好角度。可惜,又没有云。只有带着秋燥的阳光,不识相地团两团到我半边脸上,顺带胳膊上也溅两星。
等它渲染吧,我的低落、烦闷,延展至燥、烈。这样下去迟早殃及池鱼。池鱼此刻做如何想,我不知道。但放在好端端的我自己,我不想莫名其妙变池鱼。与自己的低回情绪相处,眼见它变大变强变燥怒,这都没什么,说到底,它也是自己,但祸不及家人,这点粗浅道理要懂。于是我顶着中午的太阳出去了。在盘算着要出去,也就是等待着它渲染的过程中,我在想,我得看一本逗乐的书,能让我从低回中牵引出去,能把我从这个氛围中拖出去,这一定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幽默能够做到。这得是承于生命的宽厚,在正经中透出的幽默,关于自己是严肃的幽默,而不是着意对他人的讨巧。于是,我想起了我的解忧草,我的低回期的最佳伴侣,黑塞的《温泉疗养客》。
我背上《温泉疗养客》,好像已预知背上了带着时差的愉悦。我想说的其实是“预感受”,但是这的有这样的感受吗?我背上《温泉疗养客》,好像要去疗养院见满腹牢骚的可爱老头,我会不会和他聊天?大概不会。我应该听他说的比较多,看他自嘲身体僵硬,走路扭曲,听他苦中作乐,揶揄自己也揶揄别人。他的内心隐秘讲起来可能就不合时宜,我得自己看自己猜。我背着《温泉疗养客》去到太极拳馆,周日的下午,人特别多,一会探进来一个头,三三两两布满整个空间。但其实也不多,对我来讲,就是我、老师和其他同学。
太极拳也是特别适宜和低回情绪相处的东西,它会调动身体,甚至让你感受酸疼,但它缓慢,它缓慢地让你知道这酸是怎么一步步来的,怎么一步步纠集,辗转,变化,它让你平视前方,看不具体,看出虚妄。它让你重复,不机械地重复,得用脑,眼带余光去重复……它让你累。
累就好了。然后我背上我的解忧草,黑塞的《温泉疗养客》,穿过正在建造的工地,闯入排队检票的人群,穿过一大片混凝土空地,这次我见着了云,下午四点,秋阳也燥不起来了。我一路寻摸,终于在一片小小的竹林里找到一个僻静角落。这片静谧极为难得,唯一的风险是可能会被蚊虫叮咬,然而我早就打定注意要到这里来看望疗养院的老头,当然做足准备,带好防蚊水。这时我的心已颇为宁静,我和他几乎可以平等的交谈。无需他逗乐我,这也不是他该做的事。他要做的就是在那里,然后我有时去看他。并且,我看了他,或说我正在看他的同时,或说我想起他是我的解忧草的同时,就想到了,也许看完他之后,我要写一篇久久不写的日记,记录一下我这短促的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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