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样一个因被过去拉扯着而“漂泊”了太久的家庭,是从落居大连后才开始有了安稳感的。所以妈妈和姐姐是计划着我们一起在这里长长久久的,只可惜我那颗躁动的心从未真正被放下来过。我想她们是知道的,只是她们没有想到有一天我真的还是会离开吧。
那个时候,对于未来的畅想,我有一个真切的渴望:未来再远,祈愿有海。
我出生的地方并没有海,但是那里给了我足够广阔的空间任由我奔跑和想象,只可惜那时候太多的记忆已经模糊了,连最想念的人的模样都模糊了。
之后搬家、求学,多是在外辗转,出生的地方渐渐只成了记忆中的来处,后来投奔姥姥而去的家则更多只是途经之路。
我出生的时候家里的经济条件已经在父母的努力下越来越好了。我们当时住的房子虽然普通平常,但是是爸爸妈妈一起操持着置办起的真正属于我们的独立的家。我们身后有山,门前有路,那条绵长的公路曾经连接着和我们有关的所有地方。只可惜那栋房子不仅承载了我们的幸福也装载了我们太多的不幸。我是幸运的,因为那些不幸的记忆在那个小小的我的记忆里并不深刻,我更多记得的是春暖花开的时候每天在外面跑玩或者放学回家后透过开着的窗子看到的被妈妈收拾的整洁的家,和偶尔心情好时梳着大波浪打扮着自己的妈妈。而不幸的是那些确实存在过的不幸最终还是种进了我的身体里产生了很多敌对的力量,我用了很久的力气才摒除它们。
那栋房子在很多年之后被爸爸的亲哥哥,我应该称呼为大伯的人低价买去用来顺承了爸爸留下的手艺,做起了自己的小买卖。很多年后我再去理解那些人,除了心疼爸爸,更多的是为那些自私的人感到悲哀,也因此羞于提起与他们的相识。
妈妈并不留恋她出生的地方,所以我们在后来的家生活的那些年不过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对于我来讲,和大海结缘是我在那里最大的收获。
我三岁的时候姥爷就去世了,我对他所有的印象都是来自妈妈的描述和见过的唯一的一张照片。每次妈妈提起姥爷时我都能感觉到她的骄傲,我也因此更加遗憾没能有机会和那个正直、勇敢的可爱的老头儿多一些相处。姥爷一辈子都在和海打交道,家里的人也因此对海又爱又畏惧,因为没有人会不喜欢海的辽阔,但是姥爷每次出海又都意味着焦灼而漫长的等待。
小时候跟着妈妈赶海是我那些年最享受的户外活动。我有一套小小的清洗工具,是爸爸给我买的: 一个小小的盆子、一个小小的洗衣板加上一个小小的水桶和一个小小的铲子。起初,它们被小小的我用来洗红领巾、洗娃娃的衣服,后来,它们成了我的赶海工具。我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少去海边了,直到有一天,我在家里发现了那套小小的工具,它们已经小到像是给布娃娃配备的玩具,我才意识到记忆里很多很近的日子其实不觉间已经越来越远了。
刚搬到新家的那几年,因为爸爸留下的很多生意上的问题,我们对外界会异常警觉。有一次在海边玩,一个陌生人过来和我搭话,他问我爸爸呢,我说我没有爸爸。我跑去讲给妈妈听,妈妈很紧张,她说如果再有人问记得说爸爸在家。那个小小的我眼睛里涌出了泪水,那个人他并不在啊。
后来妈妈就会格外警觉,我们需要提防的不仅是陌生人,还有所有可能的风险,比如我不可以往海水里走太远、我不能离开她的视线范围太远…所以我至今没有下过海,也不会游泳。
对海的依恋是从到了一个没有海的城市读书开始的,那四年之后我决定未来还是要在可以和海亲近的地方生活。
我现在生活的城市,离海没有那么近,但是有江湖围绕,是另一番开阔和神怡的景象,所以我经常会一个人开着车去湖边转转。但是每次回家,我必定会去看看海,像是一个不可缺少的仪式。
我经常觉得自己像一只孤魂在这座曾经陌生的城市游荡,起初妈妈也心疼地问我,为什么要像一个没有家的人在外面流浪?
她不知道,她的孩子,其实早已经习惯了漂泊。
我现在越来越熟悉当下生活的城市,并越来越适应和喜欢它,但是未来在哪,我依然不是完全确定。所以心底里那个声音它依然会在:未来再远,祈愿有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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