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会好吗?》这本书中,90高龄的梁漱溟讲述了他这一生最佩服的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他的朋友伍庸伯。这位伍先生还是梁先生的姻亲,伍先生的夫人是梁夫人的姐姐。
梁先生钦佩伍先生是一位“真正能够在生命上自主自如的人”。他讲了三个关于伍先生的故事。
北伐时期,伍先生在国民革命军中做总参议办公厅主任,梁先生和朋友一行三人去看他。他们一起在伍先生的办公室谈话,到了中午,伍先生留他们吃饭。
吃完饭,他就对三位朋友说:你们随便坐,随便谈话,我要休息,我睡十五分钟。
他就坐在旁边的一个椅子上,闭起眼睛来就睡着了,睡了十五分钟就醒了。
梁先生当时非常惊讶,非常佩服。
后来,梁先生又听闻了另一个伍先生睡觉的故事,比起这一个故事,前面那一个还真不算什么。
那是在抗日战争时期,伍先生带着挺进第四纵队在广东打游击,他任纵队司令,跟日本人周旋。有一次他带一部分军队驻扎在一处——第四纵队有两千人,但两千人是分散的,他身边不过三百人的样子。
侦察兵来报,说有约三百人的一小股敌人,从南往北朝着他们的方向来了。手下的人问:可能就是冲着咱们来的吧?
伍先生想一想说:不是,不是来跟踪我们、攻打我们的,我推想他们的目的地是在XX地方。
部下半信半疑,心都提着。他对大家说:你们警戒着,我要休息休息。
驻扎的地方有一个高的台子,是乡间预备过春节过年演戏的戏台。戏台上有一把椅子,他就坐在上面开始休息了。
部下们谁也不敢放松,因为谁也无法确定敌人究竟是不是冲他们来的,而且距离越来越近。部下们想,司令说是要睡一会儿,但这个时候未必睡着。
于是有人到戏台上去看他,居然睡着了,睡得很熟。而敌人也确实是与他们擦肩而过。
梁先生回忆的时候笑着感叹说:他提得起,放得下。普通人提不起,放不下。这就是表明他生活自主自如。他是真正能够把他的身体、精神很统一,很能够自主,很能够自如,这个是很了不起。
还有一个典型的故事能够说明伍先生的这种“自主自如”。
清末袁世凯组建新军,那时伍先生陆军大学毕业后,在参谋本部做一个小小的科长。袁世凯要做皇帝,北京各官府,从长官到下属,都迎合袁世凯,上书劝袁世凯登基,各衙门大大小小的官吏都签名。
唯有伍先生说:我不签。我一定要认为我签的是对的,我才能签名。
大家说,人人都签名,你不签名,这个事情怕危险吧?不好吧?
伍先生依然不改决定,后来也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在他身上发生什么灾祸。
看梁先生讲述的关于伍庸伯先生的故事,也由衷地在心里升起对这位人物的崇敬。
“自主自如”、“拿得起,放得下”,是自己完全能够掌控自己,完成地成为自己的主人的体现。
我们很多人都无法掌控自己,比如:
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吃什么不吃什么
控制不住自己的舌头:说什么不说什么
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看什么不看什么
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想什么不想什么
……
而伍先生能像切换开关一样自如地指挥自己的行为,即便在危险万分的情况下,仍然镇定如常,不受丝毫影响。
在面对大是大非的时候,他能够忠于自己的原则和思想,哪怕单枪匹马,也毫上含糊地坚守自己的立场,光明磊落,毫不畏惧。
梁先生说,这个学问不是书本上的学问,可以坐而论道,这个是真正落实到了行为上的真知,很了不起。
听完这些故事,我在想:
对自己的掌控自如
拿得起,放得下
敢于坚持真理,忠于自己
这些代表什么?
我想明白了:这些代表——自由。
不管是硝烟弥漫、动荡不安的战争年代,还是歌舞升平、繁荣兴盛的和平年代,人们为了生存而历尽艰辛。活着,在任何时代,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人们这样努力地生活,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想,唯有自由,唯有对自由的渴望。
物质上的富足,不是为了身体的自由吗?精神上的充裕,不是为了心灵的自由吗?
但问题出在人类对物质产生了误区:物质富足了真的能够带来自由吗?
如果屁股坐惯了沙发,坐在板凳上就会痛苦,这就是失去了自由。
如果吃惯了美食佳肴,吃粗茶淡饭就会痛苦,这就是失去了自由。
如果听惯了奉承赞美,听真话实话就会不适,这就是失去了自由。
为什么毛姆会欣赏《月亮与六便士》中的斯特里——这个万千读者眼中无情无义的混蛋?
因为他是自由的,他的身体与心灵都不受物质的局限。他穷困潦倒如丧家之犬,在别人眼中是悲惨,在他自己心中,他得偿了心愿:他终于能够抛开所有的物质束缚,完全地忠实于自己精神需求,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自由是无所挂碍,畅通无阻,没有什么能够让心灵感到不适,没有什么能够威慑、挟制到心灵。这样的一种“自主自如”,实在是人生的殊胜之境啊!
我们从小学知识、学文化、学做人,学做事,不就是为了让自己成为一个能在天地间昂首挺立的人吗?想想,还有什么奋斗目标比成为一个真正拥有心灵的自由的人,更有价值和意义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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