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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了一冬的雪,直到春分,仍没有痛痛快快地来一场。总觉得,这一冬过得没滋没味儿的。说好的“北国风光”“万里雪飘”呢?
哎!我想它了。
还记得最初喜欢雪,最爱它一推门那眼前“白茫茫大地真干净”。那时的我还是一个小屁孩儿。
矿区的冬天,比其他季节都难看。能装点环境的白杨树、沙枣树叶子早已脱落,更不要说那些娇小的地雷花、步步登高,早就枯萎衰败得连枝干都没了踪影。房前屋后一片光秃秃,灰溜溜。那些不知道什么年头建起的旧砖房,打从记事起就是一派青灰的模样儿。裸露着的垃圾堆在房头儿,炉灰渣、臭袜子、破瓦盆儿、烂菜叶儿……,都算是“良民”。那些不知是哪个缺德的“懒驴”拉下的屎、倒出的尿,还有那有泡泡的、没泡泡的污水奔流得肆无忌惮,在冷冷的空气中,凝固成一种力量,把各色垃圾冰封,凝聚成“色彩斑斓”细思极恐的冰。天冷还好,只要天气渐暖,或者是某天中午艳阳高照,这些垃圾就会随着冰的融化而松动,渐渐活泛起来,与地上的灰土和成身份不明的烂泥,让你无路可走。
冬日里,最是痛快的改天换地,当属来一场洋洋洒洒的雪了。
一觉醒来,满眼白茫茫一片,赶忙从炕上一骨碌爬起来,隔着结着冰花的窗玻璃,贪婪地向外张望。瞧去!院子里、屋顶上、墙头上,连同树干的枝杈上都落满了雪。小狗在院子里欢蹦乱跳,不时地发出汪汪的叫声,口鼻之间呼呼地冒出阵阵白汽。那些陆陆续续飘落在身上的雪花,惹得它不时地抖个激灵。眼看着雪花扑啦啦飞旋着四散开来,小狗蹦哒得更欢实了。地面上白亮亮的、虚蓬蓬的雪,无分你我,没有边界,要不是房舍、树木有高低错落的缘故,怕是要白得让你双眼害上“雪盲症”呢!美呀!矿区冬日里最洁净的日子,就属雪后的清晨了。那些灰头灰脑的煤核儿、肮肮脏脏的垃圾都被这公平的雪花统统掩藏。要是正好碰上春节,再配上一排排平房门窗上贴着的对联,天地之间白里透红,那是好一派喜气洋洋。
想着,想着,还是要走出去,到这白茫茫的天地间去,又怕踩坏了这片洁白晶莹。纠结着,犹豫着,起身去穿衣服、洗脸,收拾停当。再看院子里已经被早起的父亲扫出一条小路来,虽说是破坏了雪地的完整,倒也规规整整,清清爽爽。
到哪里去好好过一过这下雪天的瘾呢?赶紧走出家门,往开阔的地方瞧去。胡同里是白的,远处的铁路、河槽、桥洞、树林也是白的。那青灰的石头山远远儿的,看起来倒像是个白头翁,于天地间透着一股苍茫、肃穆之气。眼睛贪婪地四处瞧去,总想把这美气的大雪天好好地看个够,脸冻得通红,心却舍不得回家,总得玩儿个啥吧?走,找一片平整的空地,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脚一歪,踩下一个脚印,然后,再把另一只脚靠紧,稍稍地靠前一点,大约是足弓的位置,脚尖向外微倾,轻轻地落下。就这样,两只脚交替着,轮流踩出干净利落又规整有序的脚印。一回头再看,那脚印仿佛是拖拉机的车辙,印在雪地上,好不痛快。有时候,那脚印也并不那么完美,有抬脚时带起的沙土洒在雪地上,看起来不那么漂亮,小有一点遗憾。不过,那倒也没什么,再来一波踩脚印的操作就是了。这回可要注意脚步的一收一放,要稳妥,要利落,更要均匀。这点小伎俩,就够我乐呵一会儿的了。
接下来,约几个同伴,三五成群,在雪地里奔跑追逐,何需堆雪人儿、打雪仗,只是在这白亮亮的天地间笑着、闹着,享受这空气中的清新、清冷、清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好一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眼瞅着,地上的脚印、车辙越来越多,还有这明晃晃的大太阳,终究把晶莹的雪花一点点送走,地面重又恢复往日的面貌。哎!啥时候矿区也能不再黑不溜秋、邋里邋遢,这是不是有点儿痴人说梦呢?
一转眼,我已离开矿区多年。父母也随着采煤沉陷区的治理,搬迁出了矿区。只是无数次梦里,也不知怎么,我还是会回到那个家,那个桥洞、铁路和树林,还有我的好伙伴组成的欢乐场,回到那个储藏欢乐又企盼离开的矿区。
春节回家,想着带年事已高的老父亲去看看老地方、老人儿,陪他散散心,我再一次踏上矿区的路。这里绝大多数的住户都已经搬走,住上了楼房,旧的平房都已经被拆掉了,建筑垃圾也被清理了。土地平整整的,连成一片。剩下为数不多的几户,房前屋后也利利索索,家里水电充足。我们的家早已经不在了,而铁路、河槽、桥洞、树林还是旧日模样。我曾经的欢乐场既熟悉又不熟悉,它清爽、规整、清洁而又平常,再不要雪花来掩藏。它本就美得寻常,净得普通,但我仍期待有一场雪,一场改天换地的改变,带给它万物潜滋暗长的生机。
北国风光,
千里冰封,
万里雪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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