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一声一世》是我给自己的儿童节礼物,高高兴兴去看了,有意外收获。
首先,明白了三年前网上买到的竹制尺八为何这么便宜,因为是半成品~~当时生产这种尺八的,是福建一家主要制作箫的前国营工艺厂,也许有余料,也许厂长有点营销头脑,也做了一批尺八,便宜卖给初学者,就相当于车床车出来的粗坯,有个模样,虽然差得……有点多,但也被小白们接受了。
看了纪录片里的工艺过程,才知道手工竹管的打造饱含人力与经验,时间漫长,制作人一边打磨一边调音,最后完成的是一个音色美丽的乐器,就等着乐手去感知、熟悉、调整与驾驭它。
纪录片里的河南小孩,用自己打假期工赚的钱,花400元买了一支树脂管,也觉得是天价了。树脂管算是标准化工艺,可能没有调音过程,但小孩花了好长时间,硬是调出了属于自己的音,又花了一年时间,学了一支曲子……
这一段拍得有点像拍坏了的《舌尖上的中国》。小孩的家人,学校的环境,生活的不宽裕,音乐的飞扬于生活内外……本来也是好素材,但生生弄成煽情剧,还带有CCTV提问特色,这就是导演的问题了。除了这一点,其他倒没有啥意见。
喜欢看到的一个镜头,是小孩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坐在课桌上吹尺八。
尺八与小孩其实导演并没有太讲故事,这点还是不错的,她坦言自己对尺八没有研究,片子就只好从“溯源”改为“演奏者与尺八的关系”,也挺好的。让不同年代的演奏者去呈现,也足够好了。
拍片用了一年左右,对于“没有深入研究”而且显然预算有限的制作来说,也可以交作业了。
这份作业里,最珍贵的甚至不是音乐,而是每一个制作音乐的人对生活的理解。他们愿意在镜头前分享自己的体会,其实是很可贵的,因为虽然平时用音符去表达,对更广泛的未经训练缺少素养的人群,还是要借助日常语言。这也是一种教育。
用摇滚方式吹奏《火影忍者》主题曲的伊藤康夫说: “(尺八的)练习非常重要,但比这更重要的是你接触的更多不同的人。”
有意思的是对比一直都存在: 尺八在日本,尺八在中国;吹尺八的白人,吹尺八的华人;世代家传的严谨技艺,自由自学的单纯热爱;不同的人与场: 在街头,在舞台,在庙宇,在山野;等等。
有一个更好玩的对比: 北京的饭局上对音乐的讨论,对比日本演奏者的寡言——他们除了在排练室,极少使用概念性语辞去讨论音乐。导演不惜自曝其短地呈现了北京饭局场面,浮泛的客气之言,名人站台等热闹场面,恰恰映衬着日本演奏者刻意追求的孤独以求无心,这样的对比也许是无意中的神来之笔……
有一段拍的是两位日本演奏者单独饮酒,聊天。正是这段对话里他们表达了自己对“音”的偏好,甚于编乐或表演性的“乐”。在日本手艺人对“神乎其技”的追寻中,纯粹的“音”似乎就是通灵的载体。这离孔子所设想的“教化之雅乐”真是有点远了……而且因为尺八作为乐器的个性化如此之强,这样“大音希声”反而深入人心,沟通着尘世与彼岸。
毕竟,尺八由僧人传入日本的时候,也可能充任法器之一种,既可用于亡者超度,又可用于新生儿祈福。日本演奏者甚至会说“一音成佛”。
这部纪录片还有一点让我喜欢的是,让古乐器处江湖之远,与庙堂无涉。恰恰是远离儒家教化之“乐”而成就的,属于宗教的、民间的、个体的色彩,被充分保留了,有“幸存”的感觉。
因为是在影院的立体声环境,片中的尺八曲子听起来效果不错,当然,和现场还是有差距的,就不能强求了吧。
日本演奏者追寻尺八的古代源头来到中国,与中国同行一起,在群山之上,对着大自然吹奏起来,这时候他们的听者是谁呢? 天地确有大美,而无言。
2019-6-01
最适合的仍是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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