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挖掘机的轰鸣声中,又一片土砖瓦房倒下,扬起一阵乳黄色的灰尘。这是云溪镇上一条东西向的新街道正在建设。随着灰尘慢慢落下,一幢土砖瓦房出现在街道尽头,屋顶黑色的瓦片上覆盖着一层淡黄的灰尘。它是这条街道上目前唯数不多还没有被推倒的土砖瓦房,也是我的老舅母住了一辈子的家。
“桂老母家今天也被推倒了。”
这是今天我去看望她时,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桂老母是老舅母的街坊,就住在斜对面,去年冬天过世了。桂老母出殡那天,老舅母一边假装在门口扫地,一边偷偷朝那堆披麻戴孝的人群中望。
“听说要拉去烧灰。这人烧成了灰,以后子子孙孙该去哪里烧纸呢?”
“以后大家都是去公墓祭祀。”当时我是这样回答她。
老舅母轻轻地答应了一声,看着送葬队伍走远后,低下头,将地上的灰尘一点一点地扫进灰斗中。
在老舅公过世后,老舅母平常的生活一个人除了坐在腐朽且有点松动的门槛上发呆,便是拿着毛已经掉尽的扫帚扫灰,偶尔与桂老母扯扯闲谈。在桂老母去世后,老舅母每一天就只能做这两件事了。最近,老舅母与施工队形成默契——在挖掘机工作时,老舅母坐在门槛上发呆,一边嘴唇不停微微开闭,似乎在说什么;当有房子被推倒后,等灰尘落定,老舅母就从角落里拿出扫帚和灰斗,一点一点地将灰尘扫掉。几粒灰尘粘在她灰白稀疏的头发上,在她缓慢的动作幅度下微微抖动。
我们坐在门槛上闲聊。我手舞足蹈地讲手机游戏、奇怪科技;她平和淡定地述说这条街道的过去。我们就这样自顾自地聊着。离开时,我站在新街道的另一个尽头往里望,看见挖掘机一点一点地铲去土砖瓦房倒塌后的废墟,而老舅母正拿着扫帚一点一点地扫去门前的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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