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生哥,干嘛呢?"黄小波高声向坐在马路牙子上的彭年生打招呼,语气热情而刻意的谦卑,似乎彭年生真是这条街上的扛把子。
几年没见,彭年生似乎消瘦了许多。赤裸的上身瘦骨嶙峋。但是皮肤很白,是那种在太阳下面暴晒几日,黑了马上能够变白的皮肤。头发乱糟糟,胡子应该有半个月没剃了。他用力嘬着烟屁股,极度享受的吐着烟圈。神态自若,潇洒至极,很有魏晋隐士的无羁风度。
彭年生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到来而打乱自己的情绪,指着天空中的云彩说:"看,嫦娥在跳舞。"
他们五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天边的云彩。这天的云浩瀚而雄伟,层次分明,反射着灼热的太阳光,凝神一直看,感觉里面别有洞天。
刘远突然坐到彭年生身边,也出神的望着云。接着黄小波也坐过去,一起抬头望云,不做声。赖东华似乎已经察觉到当年他们的默契,于是也一起坐过去,一起看云。
欧阳文利看着这四个人整齐划一的姿势和神态,觉得特别滑稽,于是从兜里拿出一包烟,依次发过去。
刘远是不抽烟的,但见彭年生非常自如的接烟,又迅速凑到欧阳文利打火机边上,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半眯的眼睛,吞云吐雾,一副极度享受的样子。此情此景,他也忍不住接了一支,学着彭年生的样子。
黄小波、赖东华也依次点燃烟。欧阳文利自己点了一支,坐在了彭年生的右侧。五个人,放荡不羁的抽烟、看云,引起了路人的侧目。
随行的那个女孩,见到这番景象,也觉得非常有意思。于是掏出了她的手机,说要记下这经典的一刻。
女孩的手机上还有一个粉色的挂饰,带相机的手机是当时手机里的高档货,价格不菲。照片被传上了她的QQ空间。
多年以后,刘远女孩的空间里面转载了这张照片,并以此照片为切入点,写了一篇叫"桃源第一个为爱痴狂的奇男子"的博文。
博文内容记录了那天与彭年生的相逢,坐在马路牙子上一起看云。后来到了晚上,又请他一起去吃饭喝酒。吃饭时候与他称兄道弟,趁机采访了他当年为爱痴狂的过往。
"在有生之年遇见你,竟花光所有运气",彭年生曾以为与李春花的爱情能像他家茅坑里的石头那样坚不可摧;能像村长老婆的臭袜子一样绵长坚韧,至死相伴。
"在一次劳模会上我就爱上了她呀”,彭年生满含深情,嘴角上扬的回忆着。
他们相识于多年前,桃源村委会组织的一场劳动模范表彰大会。彭年生因为在掏粪组组长这个工作岗位上,表现优异,成绩突出,再加上有一次掏粪,无意中掏出清朝时期和珅使用过的青花瓷夜壶,并毫无私心地送给了村长夫人当洗脸盆,而破例成为最年轻的劳模!
台下端坐于鸭婆凳子上的李春花,看着意气风发的彭年生走上台领奖,情窦初开的李春花不由春心萌动,羞涩地走上台,为他挂上了大红花。
后来的故事自然就是他们按剧情发展的需要,很理所当然,很老套庸俗地恋爱了!
QQ的聊天记录里留下了他们关于爱的只字片语,广场到桃源村这条公交线路上留下了他们幸福的点点滴滴,整个桃源村的田间地头、牛栏猪圈、茅棚瓦屋里都留下了他们作案的足迹和温馨的回忆.........当然,博爱医院也留下了对他们不理智的惩罚。
彭年生窃以为会就这样一直幸福下去的。
直到有一天,春花告诉彭年生,在她表哥的介绍下,她将前往东莞的一家大型五星级洗浴中心进行培训。
那天的街道清冷寂寥,彭年生目送大巴载着他女友的梦想,头也没回地驶出了自己的生活,驶向南方。
"一入青楼深似海,从此年生是路人",彭年生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这种痛,像一枚钢钉,扎入大脑,深入心脏.......就在这一刹,年生的天塌了下来!年生的大脑,也开始短路了起来。
"从那一刻起我竟严重痴呆",彭年生怎么也未曾料到,爱情尚未成功,人却已经疯了。
他默默地转身,走进了村头那家包子铺。对着老板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句:"来十斤包子八个口杯!"
彭年生用这种最简单粗暴,而又最直接的方式与这个冰冷残酷的世界决裂!
这一天彭年生像个死去了的肉身,过了奈何桥,灵魂被领到望乡台,看恋人最后一眼,然后服下孟婆汤,忘记前世今生。
从此人世间的种种恩恩怨怨再与他无牵连瓜葛。
进入精神病行列之后的彭年生,自然也就中断了在群英文武学校的学业。终日如一具行尸走肉般晃荡在钱山县任何一个你能够想象到的角落。农贸商场、地摊门市、胡同弄堂、厕所茅房、黄村彭岗、魏寨袁屯随处都可见他那孤寂的身影。
当然最能吸引他的地方还是家家乐、一小,一中校门口以及广场。因为在潜意识里他仍会幻想在这些人口稠密,经常有女孩出现的地方寻觅到李春花那熟悉而又蹁跹的身姿。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便不幸成为了你骚扰的重点"。
精神病一旦发作,彭年生便会把所有身边没有男生的女孩错当成李春花,然后不顾一切地上前骚扰,纠缠,令人唏嘘。
"要,要,切克脑,蹦次蹦次,是谁在唱歌……蹦次蹦次……温暖了寂寞,YOYO,白云悠悠……"
如果你在家家乐门口,或广场等地方,看到彭年生伴随着凤凰传奇优美的歌声翩翩舞蹈。请不要吝惜你的掌声,更不要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因为这不是畸形的即兴表演,而是一个受伤的男人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是用生命看透爱情看透你的最高表达形式。
彭年生生于这个无情而苍白的时代,他为爱而生,同时又毁于爱情。人性的残缺和世俗的无奈在他身上被无限放大。所以彭年生的一生注定是传奇的一生,疯癫的一生。他是这个残酷社会的缩影,是浩瀚屌丝中最悲惨的范本。作为桃源村有史以来第一个为爱痴狂的奇男子,彭年生这个名字必将被历史铭记,被后人反复提及。
这篇博文是刘远的得意之作,虽然带着夸张和戏谑,但却毫无戏弄和看不起。反而他认为当年是彭年生治愈了自己高考前的内耗。让他可以放下一切,轻装上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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