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从《一个陌生女人》开始说起。《陌生女人》我读过小说,两次看过电影,两次看过话剧,并和朋友们多次谈起过。以前我会为她感动,特别是作为一个男人(也许那时还是男孩),幻想——不如说意淫——有这样一个女人全身心地去爱自己是一件非常过瘾的事情,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为那个作家而生的,零负担,百分之百付出,可是后来,我渐渐明白,陌生女人爱的其实不是那个作家,她爱的是自己。她爱的,是自己无私奉献爱别人的高贵形象,那个作家只不过是恰巧出现在那样一个时刻而已,她爱的,是一块笔直地矗立在自己内心世界的巨大牌坊,她是社会所构建的“爱情”牢笼之中的囚徒,当她越被这种“爱情”紧紧拴住,她就越加远离那个真实的、可贵的“爱情”。陌生女人甚至根本就不了解那位作家,她通读了作家的所有作品,难道读尽一个作家的书就会了解这个作家吗?真实作家与文字中塑造的作家根本就是两个人。作家的作品如此,作文,信件,微博,朋友圈皆如是。这不是真假的问题,就像你不能用英语翻译“红楼梦”,你不能用英语翻译“黯然销魂掌”,做不到的,没人做的到,因为翻译就是“不是”,翻译就是“失真”。语言是这样,任何符号之间的翻译也一样,而大千世界,对于我们来说不过都是符号罢了。我们看到一张桌子,和我们看到纸上写着的“桌子”究竟有什么区别呢,不都是反映在视网膜上的颜色么?那只是符号系统的不同罢了。人只有接近另一个人,只有互动起来,才是真实的,才不是虚幻的。陌生女人和作家的所有的交流,仅仅是床上做爱时的激情呢喃。陌生女人拥有的,只是一幅美好的梦幻想象。而作家拥有的,也无非是分不清楚是谁的几次性爱和每年一次的白玫瑰,以及,最后那一封终于忍不住虽然说着“你不要有负担”但其实一定会百分之百深深刻印在作家心中的信。尽管我现在已经不能那么肯定,但我还是觉得爱情不是一个人的事,爱情应该是一个系统,是一个双方可以不断正负反馈的系统。我从来都不相信“我爱你和你无关”这样的理论,这并不是说一方死了爱就不在了,而是说爱需要两人共同建筑,需要携手,当一方不在的时候,这个系统需要已被建立,才能被命名。在这种系统之中,一对恋人甚至对爱情的理解不同也可以在一起,爱情需要的是喜欢、理解与宽容。爱情是一种行动,是一种革命,是教人生,而非教人死。陌生女人为男人而死,但却与爱情无关。爱情,革命,它不仅是行动,它不仅是实践检验理论的问题,是人我和一的问题。革命的魅力究竟在哪里,那些投身于不同年代的革命者为什么有那样大的力量,不仅仅是因为对公平的追求,对更美好明天的追求,对野蛮霸权秩序的反抗,更在于它让在于其中的人感受到了真正的人的修炼,那是读再多书都不能获得的。行动,是一种途径,它把理论内化到我们内部,让我们融合,让我们成为我们所想成为,让我们成为我们所不是。“革命”不只是战争与混乱,暴力只是革命的最极端形式,孔老师说,“革”是改变的意思,“命”是命运的意思,所以“革命”就是“改变命运”。所以张思德是伟大的革命者,雷锋也是伟大的革命者,所有一切为了人民默默付出做出贡献的人也都是革命者,所有那些做事不仅仅为了自己利益的人都是革命者。我们现在仍然自私(当然也同样无私,那是另一种侧面),这种自私是不能通过阅读克服的,只有投身于行动中才能够克服。那些去拉萨朝拜的虔诚信徒,一路跪拜,虔诚之至,我很尊重他们,然而我不认为那有任何意义,再虔诚的信徒,到了拉萨,也不过只是祈求家人平安幸福,为什么要等着别人去给你施舍平安幸福呢?我向往成为一名行动者,而不是被动的接受者。《蜘蛛女之吻》是一部非常优秀的电影,他让我一下子想起了切格瓦拉的那句话:“还是让我冒着被人耻笑的危险说出来吧,引领革命者继续向前的,是爱!”是的,革命是现实的,但更加是浪漫的,它荡涤的不仅仅是现实中的失衡、不公,更是内心的肮脏龌龊。浪漫与革命,只有在真正的革命者中才能统一,只有在真正的人中,才能是统一的。为爱而死,便如同为革命而死,这样的死才有意义。电影里的两位主人公从极端的背道而驰到互相认同,到彼此成为对方,便揭示了这样的一个主题,电影牢囚中的夜晚,是一个个革命与爱的夜晚,是一个个革命与浪漫的夜晚。伟大的革命的二十世纪过去了,革命失败了,真正的爱情也在一点点死去,消费主义狂潮中的人们哪里懂得什么是爱呢?爱情需要诗意,那不是花前月下的诗意,是改变生命的诗意,是革命的诗意,是乌托邦的诗意。乌托邦也许并不存在,但没有乌托邦冲动的人类不配享有爱,不配享有一个更加美好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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