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

榆钱树，又是那棵榆钱树。

老人，又是那个老人。

榆钱树盘根错节，似老人脸上的皱纹，老人那张坑坑洼洼曲曲连连的人脸又像极了榆钱树的树皮，

是人像树呢，还是树像人呢？

像树的老人坐在像人的榆钱树下的石墩上，身旁是个石刻的象棋桌，桌板像是前朝的东西，上面刻着什么字。后来这块石板被人捡到，在上面刻了楚河汉界象棋格子，给村里老人当了象棋桌。村子里会下棋的人不多，最多就图个新鲜，最后这象棋桌就成了这个怪老头儿的东西。

村口除了这棵榆钱树，还有几棵槐树，小孩子们经常来村口捡洋愧花回家让各自的爹娘给他们烙饼吃。三两个扎堆儿臂弯挂着小篮子。阳光下头发丝儿有些泛黄的小脑袋抵在一起，一边笑一边拾，嬉笑间混进篮里几片榆钱叶子也不知情。

老人很喜欢小孩儿，经常给他们讲故事听。老人讲得开心，孩子们听得开心，不像茶楼里那个说书先生，只要发现他们没拿钱就会赶他们走。但是大人却不喜欢孩子们跟着这老头儿“混”，说老人是住在榆钱树树洞里的精怪，专吃不听话的小孩。

小孩却不怕老人，还振振有词地与大人说：“说书先生讲了，鬼怪都是大晚上才出现的，可是他白天还在跟我们玩啊？”大人便正色道：“你们怎么又去偷听先生说书？”小孩儿便一个个似气球泄了气，蔫了。

那五六个拾洋槐花的小孩儿中，终于有个沉不住气的，往老人的方向跑过去，把篮子放在石桌上，扯着老人的衣角脆生生地问：“哎，你今天怎么不讲故事啦？”老人反过来对他笑着说：“你们就不怕我吃小孩儿？”

话音刚落，这五六个黄头发小脑瓜就齐刷刷地向他奔来，争先恐后地嚷嚷，还有个小孩儿问他：“你的故事有讲尽的那天吗？”

老人大笑，提高了嗓子道：“我见黄河水清五番矣，山海精怪诸天神佛才子佳人王侯将相，什么故事我不会讲？”

这群孩子中有个生面孔，是个小女孩，白净脸，梳着一对儿羊角辫儿。小姑娘两手捏着竹篮子，反驳这个老人：“说书先生说黄河水千年一清，你难道活了几千年啦？”

未等老人开口，便有外归的大人在不远处喊他们：“他若见过五清的黄河水，可不就是那吃人肉喝人血吸人精气的妖怪吗？你们这群小孩儿槐花没拾完就在这儿偷懒，不赶紧回家？”小孩们便一哄而散了，只除刚才那个小女孩还逗留在这里。

“你怎么不走呢？”老人托着腮帮子问她。

“在茶楼里听书要给钱的。”小孩儿支支吾吾道，“嗯…我没钱，拿花抵行不行？你可以让你的儿子或者闺女给你做饼吃。”

老人今天第一次离开石墩。他慢悠悠地走过去，在女孩儿胆怯的目光下把手伸进篮子里，拾出了不小心混进篮儿里的榆钱叶子。

“就拿这个抵了罢。”老人手里捏着拾出来的榆钱叶子，又回到了他那“专属座位”上。

“这不一样！”小女孩赶忙解释道，却被忽然赶到的父亲按住肩膀，只好别扭地跟在父亲身后离开了老人。她抬头刚要解释些什么，撞到父亲担忧的目光后，忽然就不敢吱声了，只好提着干干净净满是槐花的竹篮子回了家。

那个像树的老人依旧安静地坐在像老人的树下。

晚上忽然下起雨来，老人浑身上下早已被尽教打湿。他却丝毫没有感觉似的，只是一点点去擦拭石桌……或者说，是石碑。这尊记载了前朝某一位皇帝的石碑在战火中被拦腰截断，有半块早已不知去向，剩下的这半块屈尊在某不处名的村落当一张象棋桌板。

老人忽然张了张口，再次说话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早已变得嘶哑非常。

“皇爷，黄河水清又一番矣。”他像是在和谁对话，又或者，只不过是在自言自语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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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就是结束啦，按理说还有一篇叫做《守城人》，但是那篇还在修改阶段，就不发出来了。

大家可以猜猜老人究竟是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