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二舅终于愿意跟我说当年的故事,他的儿子都上小学了。
我一直对二舅当年的事很好奇,小时候偶然听到大人提起,却总是一笔带过,讳莫如深,小心翼翼的,绝不肯和小辈们细说。
在我长大过程中,觉得二舅就是像书中的传说人物一样,富有故事而且神秘。二舅在改革开放之后几年就去了深圳打拼,如今已在深圳安家立业,一儿一女,生活很是富足美满。
我还是不死心,每年二舅回来过年就旁敲侧击地问他当年的事,他总是一笑而过,闭口不谈。所以当他主动跟我吐露当年事的时候,我惊讶极了。
他说的很慢,有时候停下来要想很久,我不说话,静静地听他把故事讲完。
真的是一个很狗血的故事啊。
二舅的第一任新娘在他们婚礼上逃跑了。
二舅与他的逃跑新娘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非常好,两家说好在他们二十岁的时候结婚。两人高中毕业之后就去了城里打工,女孩儿在洗发店里工作,二舅在洗车厂工作,两人白天勤勤恳恳,晚上恩恩爱爱,奔着攒钱结婚的目标努力着。可是半年之后,二舅就发觉女孩儿慢慢变了。
首先是外表,乡下来的女孩儿本不懂什么化妆,可是她开始打扮起自己了,擦粉,涂口红,戴起了假睫毛,女孩儿说都是工作所需。
然后是态度,女孩儿对二舅越来越不满,从出身到工作,曾经她崇拜的男孩儿变得一文不值。
再接着,围绕在女孩儿身边的男人变多了,女孩儿说都是客户。二舅不想在城里工作了,要带女孩儿回乡下,女孩儿不肯,劝说二舅为了他们未来好好留在城里赚钱。女孩儿答应只要赚够了钱,就回家结婚生孩子。
“后来嘛,钱也赚得多了,她却更不想回去了。我那时不知道她已经,那话怎么说来着,哦,对,傍上大款了。” 二舅苦笑着说。
后来女孩儿认识了一个台湾来的大老板,人老多金,给女孩儿撒了大把的钱,女孩儿陷在纸醉金迷的生活中,早已忘了与二舅的海誓山盟。
“还是回家去结婚了,她爸妈亲自来城里带她回去的。我以为我们结婚是一件大喜事,我以为她会很高兴。那天,高朋满座,大家都喜气洋洋的,她穿着红色嫁衣,等着我来接亲。那时我压根没想过她会走。”
不知道算不算过了门的二舅妈是下午走的,竟然没有人发现她走了。等到要在酒席上敬酒,大家去寻她,才发现她不见了。嫁衣脱了 ,随意扔在地上,行李箱也带走了。
“我当时,万念俱灰吧,恨她。那晚,我一个人捧着酒杯一桌一桌敬酒过去,别人问我,新娘呢,怎么不出来敬酒,我没说,只管喝酒。瞒不住,所有人都知道了,在场的和没在场的,整个村都知道了。那段时间我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没脸见人。”
“那她是去哪里了,你知道吗?你们后来见过面吗?”我问。
“一个月后她回来了。”
一个月后逃跑的二舅妈回来了,怀了孩子。在二舅家里养胎,生完孩子三个月后又走了。她说跟台湾老板去台湾,再也不回来了。
“那,那,婷婷她?”我很不好意思开口。
“婷婷就是我女儿。她怀着孩子回来,笃定地说是我的。我妈要赶她走,我还是没舍得,我还是爱她,既恨又爱。她待了一年,我妈骂了她一年。她这一年,安安生生的,我打算原谅她,好好过日子,没想到她还是走了。婷婷出生后,我妈让我去做亲子鉴定,我没有,我也永远不会做。婷婷她就是我亲生女儿。”
“婷婷是个漂亮乖巧的小孩。”我说。
“嗯,漂亮,长得像她妈妈”。二舅点头。
“那婷婷知道她妈妈的事吗?” 我忐忑地问道 。
“她知道,她很小的时候我就跟她说了。”二舅答道。
“那她恨她妈妈吗?”
“她从来没见过她妈妈,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而已,没有恨和爱的情绪。况且,她一直有一个爱她的母亲,小超的妈妈待她如亲生女儿,婷婷从小并不缺爱,她是我们的宝贝女儿,她比我豁达多了,这么多年,我压根不想提这事,她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还开我玩笑,说我当年一定是个瞎子。”
“二舅,为什么你现在愿意跟我说了呀?”我还是忍不住问他。
“你缠了我这么多年,我圆你心愿呀。”二舅笑起来,“其实,我最近见到她了。这么多年,我竟然还能认出她来。”
当初二舅妈走的时候,二舅找了她很久,丝毫不闻她的音迅。很多年后,二舅听说她跟了台湾老板后,日子并不好过,不过二舅没打听她在哪里。最近二舅去了台湾出差,很偶然地在一家超市遇见了她,她在做超市收银员。二舅说她老了很多,看着挺沧桑。
“她没看见我,我估计她看见我也认不出我了。我一直为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她,实际上,在见到她之前的这么多年里,我几乎没有想起过她,我没有记着她,也无所谓忘不忘。我看见她,内心很平静,她之于我,只不过是一个曾经认识现在陌生了的不相干的人罢了。”
当年很多细节和情绪二舅都忘了,他早已不纠结于过去,哪怕别人再提起,他也可以当一桩糗事来调侃自己。他这么正儿八经地跟我讲这个故事,还真是为了圆我多年的好奇梦。
不知道没过门的二舅妈后不后悔,如果当初她好好地跟我二舅在一起,那现在她就是一个阔太太,过着舒服的生活了。不过人生没有如果,她自己选择的路,也没人为她买单。她当年对爱她的少年做出这样的事,恐怕这辈子她也没脸去见他。
有时候哪怕选择权在自己手上,也终究预料不到自己选的路会走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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