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考试结束了，晨在出校门口前找到了人群中缓缓向前的伊，他快步走了过去，轻轻扶住了伊的右臂。
“考得怎么样？”
晨看着伊的微笑，知道伊的感觉不错，他也觉得有些开心。
“还行吧。我在作文里写到了你分享给我的彩虹。”
“我也是耶！”
晨用余光看着睁大眼睛，露出兴奋笑容的伊，放弃了对自己心动次数的计数。
“中午你回家吃吗？”
“嗯，我昨晚准备了饭菜。”
“唔，真厉害。”
“没有，不过是简单的烧菜。你呢？”
“我在外面打包。”
“说起来，你一直是一个人住吗？”
“嗯。”
“叔叔阿姨每年只来一次家长会……”
“因为他们在外地。”
“嗯？这样吗，留你一个人吗……”
晨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已经四年没有和别人谈过心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想起野中晴的话，“反正最后也会无路可逃”。
“是，虽然我不会做饭，但我爸妈都是厨师，因为工作原因，我们三年前搬到这里，当时这里新开了一家餐厅，我爸妈也是合伙人，他们觉得可能会在这里安定一阵子，就直接给我租了三年的房子。”
“喔，好厉害。”
“但后来餐厅倒了，他们就不得不去另外一座城市工作。他们走之前说想把我一起带走，但我实在是不想再搬了，刚好房子租了三年。然后我们商量我一个人住，让爸妈的厨师朋友照顾我。”
“嗯。”
“我不想让别人照顾我，所以我告诉叔叔他们不用管我，我有急事一定会找他们。但他们还是大概一个月会来看我一次。”
“那高考呢？”
“高考期间是我强烈要求他们不过来的，理由是我想有自己的空间，想自己去经历这一切。”
“嗯。”
晨觉得伊好像有些开心过头了，一直面带笑容，这让他蛮害羞的。
“你呢？”
“我什么？”
“就……家人……”
晨意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些不该问的问题，越过了无形的楚河汉界。但他觉得对方既然先问自己了，大概做好了交换的准备。大概吧……
“我家一直是爸爸在带我嘛……妈妈在我六岁的时候走了。”
晨开始后悔自己自以为是地提问了，他想说抱歉，但又觉得那很虚伪。同样的，他觉得这样想的自己恶心，但也知道自己是对的。
“爸爸平时上班很辛苦的，所以都是我做饭打扫……”
晨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觉得伊的温柔是攻击性的、自以为是的、冷漠的。这个女孩主动承受了过多的远超她年龄的期待，她的温柔无时无刻不在展示着她内心的成熟与悲伤，这样的温柔会让其他人感受到同样的期待带来的压力，而她也一直想要用这样的温柔去帮助别人，自以为是地。
“……其实爸爸有想要陪我高考的，但我都拒绝了。其实我……”
晨又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记忆中的伊是复杂的甚至冲突的。她心中的小女孩一直没有长大，她也渴望着某些“不温柔”的事。
“……谢谢你听我讲这些。”
晨被伊的声音拉回了现实，他意识到自己胡思乱想的同时错过了很多话。就像是隔着信号不好的电话，在对方讲了五分钟后问自己明白了吗，晨有些呆呆地点了点头。
“嗯。”
在小区门口，晨有些恍惚，他尽力在搜索着自己的海马体，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重要的信息。伊在前方转过身，挥了挥手。
“下午1点半，就在这里见吧。”
就在伊的背影消失在晨的视野中的一瞬间，他明白了为什么伊会选择依靠他。
下午一点二十，晨一个人在小区门口等待着，他带着蓝牙耳机，却没有播放音乐。
“晨。”
晨在听到轻轻的呼喊声的一瞬间便转过身去，这让伊微微吃了一惊。
“你耳朵真好。”
“我没听歌。”
“嗯？这样吗……平时也是这样……隔离其他人吗？”
“不是，单纯的今天不想听。”
“哦，抱歉。”
伊嘟了嘟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晨轻轻扶住了她的右臂。
五分钟后，晨感觉自己的手臂已经开始泌出汗珠了，但他不敢轻举妄动。
“你真的不热吗？”
“嗯。其实我是有点阳虚体质的。”
“唔……”
“总之就是相对怕冷不怕热。”
“好吧……”
南方夏天的风是暖而湿的，加上蟑螂蚊虫，这是晨最讨厌的季节之一。实际上其他三个季节均榜上有名。所以在两人缓缓向学习移动的过程中，晨愈发觉得烦躁，当然，主要原因还是伊的依靠的理由。
“伊。”
“嗯？”
这是晨第一次叫出对方的名字，伊也察觉到了这点，转过头等待着下文。晨犹豫了一下，选择了沉默。
“怎么了，晨？”
“没什么，数学考完在考场楼下等我吧。”
“会不会被赶走呀，我慢慢走嘛，你一定找得到我的。反正你在五楼我在一楼，也不会错过。”
“好吧。”
晨感到有些压抑，他知道自己的某些想法已经在脑中播种，他也庆幸高考留给那些想法生长的时间不多，不足以让它们夺走自己的思绪。
数学考完后，晨很轻松地在人群中找到了伊，他扶着伊走回了小区，目送她回家，回味她的微笑。两人很默契地没有谈及考试，也没有谈及彼此，只是谈天说地，说了很多没有意义的东西。
晨觉得这就像是一夜情，他知道这是个恶心的比喻，但又无比恰当。
晚上，伊的父亲在餐桌上谈起伊最近心情不错，看起来高考胜券在握，伊笑着回应爸爸，还有两科考试，自己会努力的。
晨和父母通了视频电话，他们在电话里决定了八月份去旅游，但考虑到疫情，最后决定在全中国范围内自驾游。平时照顾晨的叔叔阿姨也发来问候，晨虽然很感激他们，但都一一敷衍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伊扣下了脚趾上的小疤，发现自己基本可以正常走路了，但她对自己说，嗯，还是有一点点疼的。
而晨在六点整醒来后，睁着眼在床上躺了好一会，他徘徊在自己脑海中，不敢深入一步。6点20，他叹了口气，开始洗漱。
7点整，两人走在通向学校的道路上。伊还在心中安抚自己的良心，晨则是尽力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以免陷入思绪中。
“伊。”
“嗯？”
在考场楼下，晨又一次叫出了伊的名字。
“今早我梦见了彩虹，也分享给你，考试加油。”
说完，晨径直走向楼梯，留下伊一个人在原地。伊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最后突然笑了出来。
“什么嘛，说得这么草率，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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