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故事的最后,作者承认,里厄医生就是作者的化身。在这场鼠疫中,他是见证者,也是最切实的反抗者,是从鼠疫开始一直坚持到最后胜利的人。
加缪是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的作家,他的一生历经苦难和抗争,正如萨特的悼词所写:“他以那种固执的,即狭隘又纯洁的,既严峻又耽于肉欲的人道主义,向这个时代种种巨大的、畸形的世界展开胜负难卜的战斗。”
《鼠疫》作为加缪的第二本荒诞小说,主人公里厄医生,相比《局外人》的主人公,不再只是孤独的清醒者,而是领导整个奥兰城人与鼠疫抗争到底的人,并且最终走向了胜利。
与塔鲁的理想主义不一样,里厄医生是朴素现实的。里厄代表的是对荒诞的世界最朴实积极的反抗力量。
首先里厄是一个平凡的人。他只是奥兰城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各方面跟大家都没有多大区别。
他成为一名医生,是因为这份职业正是年轻人愿意谋求的,而且像他这样一位工人家庭出身的人,要进入这一行尤其困难。所以并没有出于什么崇高的理想,而是医生能给他带来想要的物质基础和荣誉。
他与妻子彼此保持着相敬如宾的客套,但其实并没有幸福地相爱。像这座城里的男人和女人一样,他们只是在婚约中长相厮守,轻率地将相爱的希望寄托在时间上,并没有思考。
但是,他并不与芸芸众生一样麻木和利己。他经历的苦难,成为医生后看到的病人的垂死挣扎,都培养了他的好心肠和谦虚品质。
所以当他看到鼠疫真实地夺取人的性命时,他无法像官僚主义者一样无动于衷,也无法像一名旁观者一样冷漠无情。医生的身份,让他比别人对现实更加看得清,更能保持清醒。
他明白,“确实性就在那里,在每天的劳作中。其余的一切都系于游丝,系于微不足道的举动,不可在这里面恋栈。做好本职工作才是关键。”
里厄无法同意帕纳卢神父的集体惩罚,也无法理解新派伦理学家说的“无论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只能下跪求饶”,他认为“必须以这种或那种方式进行斗争,同鼠疫搏斗,绝不能跪下求饶”。
他打电话给灭鼠办公室、请求奥兰医师协会主席里夏尔隔离病人、给省药品储备库打电话、向政府争取采取切合实际的措施、在医院每天工作二十小时,即便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可能都只是意味着不断的失败,他依然坚持着,并且在内心里相信“稍微不信这个邪,就能获得意外的惊喜”。
《杀死一只知更鸟》里有句话说,勇敢是当你还未开始,就一直到自己会输,可你依然要去做,而且无论如何都要把它坚持到底。你很少能赢,但有时也会。
里厄医生在与鼠疫斗争的十个月里,完美地践行着这样的勇气。
他绝不陷于概念中跟那些官僚主义浪费时间,也能看清楚抽象概念中要命的力量,他准确抓住鼠疫这个事实,并全力以赴地抗争。他知道,鼠疫发生后,为了不能让全城半数居民死于非命,政府必须采取措施,而作为医生的他,最急迫的就是治病。
里厄医生,不止是治病救人的医生,还是医治荒诞世界的医生。
他是“当不成圣贤,又不甘心横遭灾祸的人”,所以,他“将个人的伤痛置之度外,努力当好医生,抗击瘟神及其武器乐此不疲制造的恐怖”。
因为这个世界还有人与人之间的温情和幸福回应着人们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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