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你看
花儿多红啊
笑话一般
散落地上
——《王招君》
第一回 睡梦中死去
第二回 鬼差来了
第三回 地府门口被截停
第四回 判官大人初登场
第五回 我的志愿不远大么
第六回 判官大人，你惹我生气了
第七回 絮絮叨叨的白无常
第八回 死也要抱在一起
第一回 睡梦中死去
我醒来后，眼前漆黑如墨。
我想兴许是自己醒得早了，就又阖上眼睛，准备再睡一会儿。
可闭上眼睛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我有点纳闷——近几年，我的作息特别规律，睡得晚，起得晚。除了阴雨天，平常我一睁眼，就能看见窗外的太阳。今天，是怎么回事？
我再次睁开眼睛，望向窗户的方向，那里也黑黢黢的。
这就有意思了——我今儿是不是比太阳起得早还不一定呢，看这天色，月亮也刚睡，我总不会比月亮睡得还晚吧，难不成我熄灯到现在，一直没睡着？
我忽然不确定自己是否睡过觉了——上次看见月亮，好像不是昨晚吧。
对时间失去判断，让我感到一阵恐惧。
我奋力把眼睛睁到最大，迫切地想找到一丝光亮。
墙上电视机的指示灯不是红色的么？桌子上插销的电源指示灯不是蓝色的么？它们平常不都一直亮着，怎么这会儿不亮了？
我用力地找着，想看得清楚一点，再清楚一点可我突然感觉自己的瞳孔就要被黑暗吞噬了，就立马收回了视线。
我又闭上眼睛，心想不会是家里停电了吧。
我长舒了一口气，把手放在胸口——
等等！
不对！
什么都不对！
第二回 鬼差来了
我明明在喘气，手也放在胸口，却没感受到一丝丝的心跳与气息的流动。
这太可怕了。
我缓缓抬起一只手，放在眼睛的最前面，什么也没看到。
可这样的距离，手掌早该触碰到脸颊了，再往前……
我又把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嗯，这就对了……我的感觉器官大概在我第一次睁眼的时候就停止工作了，所以我看不见，听不见，也摸不到。
这也有点好处，我好像没那么恐惧黑暗了。
我躺好，想到了古代的穿墙术。我现在这个状态，应该也能做到吧，可问题是，我找不到墙啊。
我想笑，可嘴巴还没张开呢，就有人把我提溜起来了。
他们也不吭声，也不管我舒服不舒服，就提溜着我开始飞，还在聊天：
“你见过这样的人么，都死了还能把自己逗乐的。”
“呵呵，她死得也真够可怜的。”
“可怜什么，那边不还有个情郎等着她呢。”
“也对。希望她这次能好好做个选择。”
“嗯，也不是谁都能入得了判官大人的眼。”
“这次里外都完整么？”
“嗯。”
……
他们还在聊着，我也很激动。他们说有个情郎在等我，而且我马上就能看见他了。
我心里美滋滋的，笑得脸蛋都酸了，刚想问大概还要多久，他们就停下来了。
第三回 地府门口被截停
“人带来了？”
“是。”
“怎么蒙着脸？怎么进行人脸识别？”
“这个……我们也没有办法。”
“嗯？是她自己的意愿？”
“是的。”
“那不行，必须得人脸识别，不然后面的流程进行不了。”
“不能让程序员解决一下么？”
……
我想说我记得身份证号，但转念一想，今时不同往日了，上面的号在下面可能不管啥用，就低着头没吱声。
他们又聊起来了，我也趁机往四周看去，想找找我的情郎。
可我好像真的被黑纱蒙住脸了，看哪里都是黑的。
找不到情郎，我好郁闷，就斗胆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那个，我现在想把黑纱摘了，这也算在变相地支持你们的工作，你们帮帮我吧。”
忽然，大家就安静下来了。
我想大概他们也做不到，也不能为难人家，就又开口说到：
“不能摘也没事，那能不能告诉我，我的情郎在哪里，我看不到他。”
依然没有人回答我。
我忽然觉得好没意思，人啊，真的太可怜了，不论活着或者死去，都要经受爱情的折磨。
我想叹气，嘴巴还没张开，就被人打断了。
第四回 判官大人初登场
“哼，你倒是不害怕。”
上头忽然有人开口说话，但没有人回答。
我想那声音大概是对我说的，就点了点头，回到：
“嗯，是的。你能告诉我，是谁在等我么？我知道我已经死了，我不想耽误别人投胎转世。不是说投胎还要找黄道吉日和好时辰的么，你让他去做自己的事吧，别等我了。”
我说完后，过了好大一会儿，那人才回答道：
“不应该啊，我已经给了你好几次机会，你怎么都没有珍惜呢。”
我撇了撇嘴，是啊，我也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提溜我的和看大门的也都没告诉我。
不过他一来，别人都不敢说话了，看样子，他的官应该大一点，但我的问题他一个都没回答，也没打算帮我找情郎。唉，和鬼说话，也是累啊。
我叹了一口气，又问道：
“那我前面的黑纱你能帮我去了么？”
那人听后好像更生气了，厉声问道：
“怎么回事？”
提溜我的那个人回答道：
“她……她……真的是她自己的意愿。她没糊涂的时候写的遗书，火化时不穿寿衣，用她提前准备好的衣服裹着就行。她……她老年痴呆，忘……忘记了。”
那人不再发话，我也不想说话了。
他还是没说清我到底是怎么死的，哼，听不懂领导的话，办不好差事，怪不得不能在跟前伺候，就他那样的智商，也就只能干干提溜人的体力活儿了。
第五回 我的志愿不远大么
我又叹了一口气，唉，和当官的说话，不论地上地下，都一样累啊。找当官的办件事儿，不论是人是鬼，官大官小，都一样难啊。
万事还得靠自己，我又问道：
“所以呢？你们现在把我带来这里，还要做什么？能不能先出来个人，把我的小情郎送走，别耽误他的事儿啊。”
我刚说完，就又被提溜起来了，往前去了一点点，应该离那人更近了。
“我刚刚看了你的卷宗，你老年失忆，抑郁而终。不过这一世，总算不缺胳膊少腿了，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应该能投个好人家，怎么第一志愿不是做人，而是做块石头呢。”
做石头，我的志愿么？我填的？我太有思想了，志愿填得真好。
那人顿了顿，继续说道：
“你的情郎也不是别人，是你人间的丈夫，我们送他去投胎，他非得等你，说欠你太多，下一世一定要做你爹，来还你今生的情。不过你不愿再世为人，你们两个选的路不一样，所以一直见不到。”
啊？谁？还什么？不用还的，太客气了。
第六回 判官大人，你惹我生气了
我想活动活动筋骨，奈何一直被提溜着。
我翻了个白眼，回答道：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再见的必要了。如果见不到我他就不走，那就先把我送走吧。黑纱去不去的，也不重要了，就按我的第一志愿来吧，把我变成一块石头就挺好，别把我放茅坑里就行，太臭，不好。”
周围又是一片寂静，好吧，我又难为鬼了，片刻之后，我又说道：
“如果做石头太麻烦，那就第二志愿吧，我有第二志愿么？”
上头的那人似乎有些无奈，他叹了一口气，说道：
“有，做棵树。”
“那我做树行么？”
周围又安静了。
我也奇了怪了，阴间，也有很多神仙吧，把我变成一棵树，很难么？
“不能做树么，那我还有其他的志愿么？”
过了好大一会儿，那人才开口说道：
“我去人间历劫的时候，化作一只猫，你救过我，所以我多给了你几次填志愿的机会。你除了想做石头，树，还有一粒尘埃，一颗露珠，一阵清风，一滴雨，一片雪花。
你我还算有缘，我也不愿看到你就这样消逝，所以默允了你的情郎，许他在奈何桥头等你，想着你们见上一面，或许你就改主意了。
谁知你为情所困，为爱所惧，在人间就忘了尘世种种，如今来到地下，倒是不用去喝那孟婆的汤水了。
既如此，我且再问一句，你当真不去见他么？志愿也确定不做修改了？我有调试的权力，如果你想，我可以让他做你爹……”
我去！我爹是谁想当就能当的么！我愤愤地回了一句：
“不见！不改！做黑山石！”
第七回 絮絮叨叨的白无常
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吓得差点尿裤子。
旁边的黑白无常蹦蹦跳跳得笑出了声：
“这山顶的黑山石，不是你的第一志愿么，你还怕什么？”
我不想和傻瓜说话，也不想告诉他们我恐高。
他俩见我不说话，就自顾自地说开了：
“你走得倒是挺决绝的，可怜了你的小情郎。”
提到小情郎，我就更不想理他们了。我的肩膀上有棵小松树，它总在晚上偷偷地长。我就要看清楚，它一个晚上到底长高多少。
小白继续说道：
“你前几世死的时候，都是我去接你的，第一世，我去的时候你正哭着，说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拜托我，无论如何都要先带你回家看一眼。
我好不容易带你回到家，你却自愿在家乡的阳光下魂飞魄散了。
那时候小黑也带着你的小情郎跟在我们后边，你不知道，你刚消散，你的小情郎也跟着你消散了。
第二世，你把自己的器官捐献了，我接你的时候，你没有心脏和眼睛，判官让你找回来，你嫌麻烦不愿意找，你的小情郎就把自己的器官给你了。
你说你怎么这么能折腾呢？第三世，你自己老死在山里头，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被野猪和麻雀吃得不剩什么了。你知道你的小情郎为了缝补你的身体，让你转世为人，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么？他拿自己下世的阳寿换你平安。
上一世，他死得早，你还活着呢，就把人家给忘了，亏得人家在奈何桥边等你那么久。好不容易你死了，还不愿去看人家一眼。
你说你对他到底有没有感情，如果没有，你到死都带着人家的衣裳干什么。一个女人，就算做石头，也会做块美玉吧，你倒好，带着黑纱，做这黑山石，也算地府头一份了。
如果有，我还真没看出来，想当初，一听说有情郎等你，恨不得飞奔去地府。
唉，这一世，好好的，可不能再折腾了。”
说完，他们就走了。
第八回 死也要抱在一起
我红着眼睛看着小松树，它扭过头，不理我。
我叹了一口气，开口问道：
“你到底是有多不放心，我被骄阳暴晒，被冬霜冰冻，被山风磨砺，这不是很正常么？你为什么要长在我旁边，为什么要替我挡太阳？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你为什么不离我远一点，你为什么不去做个人呢，你不知道和我在一起，没有什么好下场么！”
我所有的哭诉都被山风吹走了，只留下呜呜呜的哭鸣。面对着巨大的山谷，我好像找到了出口，我依偎着小松树，徐徐地说道：
“我一直都很自私和胆小，做了选择却承担不了后果，让身边的亲近之人都饱受折磨。
所以我的存在只会让爱我的人一天比一天痛苦。
我也一直在努力，努力斩断自己和人世的纠缠。
我放弃不了懦弱的情感，只能放弃自己的身体，可你怎么就是不愿意放手呢？我不想再爱你了，不可以么？你别再让我遇见，别再让我爱上你，不行么？
就算你长高了，能为我遮风避雨了，可天雷来了怎么办，到时候你长高了我也够不到你了。你能不能不要把我看的比你还重要啊，我真的不值得！”
小松树不说话，却把根扎得更深了，也把我抱得很紧了。
就这样吧，下一世的第一志愿就写微尘吧。
来世我为尘，请君莫相随。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