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80年,当即将迎来22世纪曙光的人们着手总结那些21世纪影响人类历史发展进程的大事件时,这场肇始于2019,肆虐于2020的新冠肺炎疫情应当会榜上有名,尽管现在的人们还无法预测它所带来的影响会被后人如何评价。
截至北京时间2020年3月16日,全球已有累计超过16万例新冠肺炎确诊患者,且数字还在不断上升,世卫组织也已宣布本次疫情为“大流行”。瘟疫,这个对于现代人来说业已陌生的名词,就这样猝然降临在我们眼前,以一种残忍而狡猾的方式。
21世纪的头两个十年见证了人类经济与科技的飞速发展。日新月异的科技进步不仅拓宽了人们行动的边界,也极大地振奋了人们的自信心。新技术的应用实实在在地赋能了每一个个体,也使得社会变得越来越原子化。在钢筋水泥的都市丛林中,人与人的联系可以变得很疏离,每天和我们产生最紧密联系的是一部没有生命的手机。在2019年12月之前,描绘一场牵涉全部社会成员的公共危机还是一件需要足够想象力的事。
突如其来的病毒改变了一切。首先,人们不得不重新思考“自我”与“他者”的关系。发达的信息化时代很容易赋予我们一种盲目的自信感,让我们相信自己对于生活可以有绝对的掌控。换言之,我们相信,要不要和人打交道,和谁打交道,都完全取决于我们的自由意志,而不再是生活的必须。在这个智能化的时代里,越来越多的人际交往与互动正在被数据与算法取代。在疫情发生之前,我们认为这种迭代是进步的象征。直到疫情在人群中悄然蔓延并最终爆发,人们才突然意识到原来我们自身和他人的关系远比我们想象的更紧密,毕竟就算是最宅的人也不可能从来不乘地铁,不坐电梯。同时,由于病毒存在潜伏期,那些潜在的病毒携带者总是有可能存在于我们中间而不能及时被发现,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每一个“他者”对于“自我”都是不可信任的。但另一方面,每个个体对于群体的依赖程度也空前增强了。随着防疫措施的不断升级,没有人会希望自己在戒备森严的城市中成为一个无家可归者。家庭,社区,这些由熟人组成的共同体成为我们抵御病毒的最后屏障,保证我们所处集体的安全,确保周围人的安全,也就是保卫我们自身的安全。而当我们将“集体”这个概念继续扩大,我们便会发现,原来城市,国家乃至世界的安危与个人的命运都是紧紧相连的。最终为了保证自身的安全,我们必须要去帮助那些“他者”,不管他们是与我们同在一个城市还是远在地球另一端。病毒终归会有被克制的一天,人们总会回到原先的生活中。正如加缪所言,“在同鼠疫博弈,同生活博弈中,人所能赢的,无非是见识和记忆。”当疫情过去之后,但愿人们能够在钢筋丛林和数据海洋中多抽出一些时间和精力来关注一下周围那些形形色色的“他者”,能够不仅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也能够把其他人,乃至其他生命的命当回事。
除了“自我”与“他者”的关系,疫情带给我们的另一个问题是,人类与病毒的对抗可以被视为一场战争吗?新型未知病毒给人类生命与健康带来的巨大伤害的确可与战争相类比,为了阻止病毒蔓延,各国政府采取类似于战时的措施也无可厚非,可战争总是要分出胜负,而描述一场战争是需要立场的。因此把对抗病毒等同于一场战争,就必然要把病毒描绘成邪恶的,必须被打败的一方。问题在于,病毒,以及其他的自然灾害,本身就不是能够用道德来评判的事物。选择从道德而非科学的立场来评价它们难免会模糊掉它们的本质。同时,从短期来看,疫情当然会被控制,可若是将时间的维度拉长,我们便会发现,传染病和人类本就是相伴相生,如影随形,我们永远无法预知也无法完全阻止下一场传染病的爆发。人类与传染病的斗争总是一个循环:短期来看,不论是人类研发出治疗方法还是疫情自动莫名消失,每一次疾病的大流行都会走向终点,因此人类这一物种始终没有灭绝;长期来说,永远会有新的传染病出现,它可能出现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在这个科技愈加发达,人类活动的边际被不断突破的时代,我们能做的是尽量不要打开潘多拉的魔盒,心怀敬畏,与疾病以及其他我们还不甚了解的未知事物共存并保持安全的距离,而不是想要用我们的无知和傲慢去战胜和消灭它们。
我记得小的时候,每次老师布置作文让大家畅想未来时,2020总是一个备受同学们青睐的时间节点,孩子们把所有的想象力都倾注笔端,尽情地描绘未来的美好。如今,未来已来,却是以一种谁都没想到的方式。尽管2020的开年给人们带来了太多伤痛,但时间不会因为我们的痛苦而停滞,“新冠肺炎”终有一天会成为旧书页上的一个名词,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中。每一个现在都会成为历史,历史不容遗忘,历史的提问也必须被回答。只有我们认真思考,回答,并解决了这场疫情提出的问题,将要到来的,没有新冠疫情的世界才会比今天的世界更加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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