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沙漠之夜
我那时觉得,我在高中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罪都是为了大学的自由,我尽情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结果,在大一挂了几科。我爸非常着急,觉得完全放手不行。大一的暑假,我一到家他就一通教训,要收回协议。我坚决不答应!朔中那么苦,就是这个协议支撑着我,我才咬牙坚持了下来。
我们大吵了一架,我就跑到草原上去了。于是,他就变换招式,派人来监视我。”
“你确定你身边真有你爸的耳目吗?”
“确定。我的大事小情我爸好像都知道。然后他就想各种办法,找各种人来干涉我。辅导员找我谈心,我哥阻止我去旅行,甚至有时候教授也会给他代言。”
“我走之后也是这样吗?”
“是,我那时以为我爸又找到了新的耳目,可我就是猜不出是谁。我的同学老师没有跟我爸那么铁的。我问过我哥,他发誓不是他,再说他很少到我学校来,我的事他知道的不多。算了,管他是谁,反正已经过去了。”
沙漠夜晚的凉风吹过来,向天抱紧了双肩,一双眼睛在篝火的映照下格外有神。
“我越长大就越看清了我爸的真实嘴脸。他骨子里就是和五爷爷一伙的,只是他会掩饰。他把五爷爷写的《朱子家训》裱在客厅的墙上,我一回家就觉得五爷爷的阴魂不散,五爷爷的信,每一封他都保存着,五爷爷死后他经常拿出来看,还边看边哭。”
“可你爸是爱你的,也许你对他有很多误解。”
“不要跟我说什么他们爱我!”她突然怒吼了起来。如果以前你跟我说林中啸是爱我的,我大概也是这副德行,现在经过了一些事,我也懂得了一些事。也许是看到我惊骇的表情,她随后又平静下来,语气柔和了许多:“我当然知道他是爱我的!我还知道我的祖先也是爱我的,他们从牌位里伸出一只手,要给我们爱,可这是我需要的爱吗?”
“你想没想过你爸也有很多苦衷?”我小心翼翼的问。
“从小我妈就跟我讲我爸的苦衷,我一直顾及他的苦衷,我不就自由了大学这四年吗?我曾经想来个彻底的自由,逃到美国去不回来了,又让我爸搅黄了。”
“不去美国,跟亚宁分手都是你自己的决定。”
向天狐疑的看了我一眼,我赶紧补充道:“我听你哥说的。”
“我爸爸真是一个有智慧的人啊,他一眼就是破了我的意图。我跟他争辩,没想到他对法律还挺在行,他拿轰动世界的“辛普森杀妻案”为例,给我分析了美国社会的方方面面,最后告诉我美国并非自由乐土。我要和白亚宁搭伴去留学,我又不是要嫁给他,我爸就紧张的要死,非要逼出人家的本性给我看。我爸说跟谁在一起比去哪里更重要。可奇怪的是,我竟然觉得我爸是对的!”
我意识到,我不能多说什么了,免得她再怀疑我。
“我心里经常有两个我不停的打架,一会觉得爸爸是对的,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是对的。”
之后向天一直仰脸看星星,指给我看这是牛郎织女,那是北斗,这是金星,那是天狼.....那晚的星空果然如他们说的一样美。
夜深了,凉风带着沙粒卷起了地上的台布,我们收拾了地上的餐具,把帐篷支起来。
我把越野车的后座放平,后备箱里的东西搬到前座,在后面铺了个毯子,里面空间还是蛮的大的,“卧榻已收拾停当,请公主就寝。”
向天伸头看了看里面,“你睡哪?”
“我睡帐篷啊。”
“不,我睡帐篷!我还没睡过帐篷呢。”
“你睡帐篷,我就得睡车里,来的路上我这么睡过,对我来说车里空间太小,我伸不开腿,为了我你就委屈一下吧。”
“要不咱俩都睡帐篷。”
“好啊,我欢迎!”我坏笑了一下,向天看到我突变的画风,似乎吓到了。我就是想让她明白,我是头狮子,不是绵羊!
“可车里太闷了,我实在不愿睡车里。”
“我把天窗开一个小缝,不会闷的。实话跟你说吧,睡帐篷还是有一定危险的,可能会有小虫子来钻你的耳朵,也可能有老鼠、蛇、鼹鼠、水獭从地底下钻出来骚扰你,还可能有狼.....”
“真的有狼啊?”一说到狼向天就两眼放光,“那你不是很危险吗?”
“一旦发现狼我就跳进车里,开车就跑。”
“那你把司机座上的东西搬走,不然你还是上不了车。另外你的帐篷口要对着司机门,一旦发现情况你就马上跳上车。”
看她这么紧张,我觉得好笑,一边搬东西一边想:傻丫头,哪里有狼,人类已经把狼这种动物都关进动物园了。
向天钻进车里,我坐在燃尽的篝火旁,不敢睡去,巨大的责任已经压倒了我所有的胡思乱想。我必须毫发无伤的把向天带出沙漠,带回学校,决不能让她有任何的闪失。
下半夜的风刮起来了,沙粒子沙沙的打得脸生疼,飕飕的吹得身上一阵阵发冷。我躲进帐篷里,看不到向天的车又不放心,把帐篷口的拉锁拉开,风立刻灌了进来,差点儿把帐篷拔起来,我骂自己怎么把帐篷口正对着风口。所有的衣服都在车里,我不能打扰向天,把睡袋从帐篷里拿出来,给自己套上,只露着眼睛以上的半个脑袋。想象着自己的形象,即使这时候出来一只狼,也会被吓一跳的。
等静下来之后,我听到了一个婉转的“呜呜”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还真有狼啊!环顾四周,黑魆魆、静悄悄的,没有任何有生命的迹象。再细听那声音还在机械的“呜呜”着,这不像是动物的声音,走近车,明白了,是天窗上给向天留的通气缝,被风吹出的声音。打开车门,轻轻地发动了车,把天窗关好,又熄了火,轻轻把车门关上。这个过程中,我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看睡着的向天,她的睡姿一定很美,我怕把握不住自己。
半个下玄月升起来了,月光下的沙漠像波涛起伏的大海,广阔无垠又神秘莫测。
风真是个好东西,就像时间一样。风会把沙漠上所有动物的活动痕迹都带走,留下的只有风自己的痕迹,怪不得向天把那些波光粼粼的沟壑叫风的脚步。明天沙丘将移动位置,不知道风这个魔术师又做出一副什么样的图画来,但可以肯定明天一切都将不同。
东方的天空开始泛白,困意袭了上来,我站起来,像一个布袋一样在沙地上跳来跳去。一缕霞光冲出了地平线,听到车里有动静,我才赶紧钻进帐篷躺下。
等我走出帐篷,看到向天正在不远处举着相机拍照,帐篷门口放着一把短把铁锹,铁锹下的地上写着:去树林左侧挖一个坑。
我来到树林左侧,向天已经在地上划了一个约两米长,80公分宽的方框,方框中写着:深一米。这里的地相对比较坚实,挖到大约一米深的时候,我已经大汗淋漓。
这个坑正好可以容下一个人,这是要干嘛?我心里一阵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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