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打电话给做纱窗的师傅，约他明天早上去城南的房子量尺寸，他说明天的活已安排好，不如现在去量。
我咂咂嘴，快九点了，不嫌太迟?
他即刻回答，不迟，不迟，平时加班都到十二点呢。
我说去他门市，然后一起走，反正我顺路。
灯光昏暗的门店里，摆着各种纱窗模型，显得凌乱又逼仄。
师傅从狭窄的木梯上走下来，迅速地踏上电瓶车，我们边走边谈。
他是江西人，跟着熟人来盐城，塑钢门窗做了有七年。
我问他住在哪个小区，他说两个孩子在这儿读书，一个五年级，一个二年级，能维持生活就不容易了，还敢谈买房?
我再说，这几年房子卖得火热，纱窗生意肯定水涨船高，怎么会买不起房子?
他笑出声，前几年钱是好赚不假，但开支也大，孩子读书上学补课、一家四口的吃喝拉撒、门市房租，全指望这些收入。老婆除了带孩子，也没有多少精力帮我，我折腾一年能攒多少钱?
到了城南的房子，我打开灯，师傅拿出卷尺，边熟练地测量，边认真地记录。
白又亮的灯光下，师傅看上去三十出头有限，五官端正，但头发乱蓬蓬，尤其十个指头都粘着灰尘和油污，显然，我打电话给他时，他正在门市干活，还没开始洗漱休息。
我起先找的他老婆谈价格，那是一个瘦小的女人，身量和我差不多，但像是刚在灰尘里打滚过，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
所有的窗户都量好，我们一起离开，师傅咂咂嘴巴，说这是高档小区，他做梦都不敢买这儿。
这个小区位置也就中偏上，房型、结构和装潢，在我眼里有许多槽点，我是横竖看不顺眼，若不是近期房价下跌，早就把它出手了，但是，这些话我没有说出口。
对于一家四口蜗居不足二十平方小阁楼上的男人来说，我这样的嫌弃，未免显得过于矫情，或者就是有意为之的嘚瑟。
回来的路上，男人告诉我，现在房地产市场低迷，原材料价格又节节攀高，他的生意更难做了，能维持家人的吃喝就不错了。
想起当初出来城里时，我和那口子也是一无所有，租住在城郊的民房，他的这种处境我感同身受。
我建议他可以去开发区工厂上班，电子装配虽然辛苦，但每月可以挣个六七千。
他笑出了声，不行的，我去工厂上班，辛辛苦苦学来的做窗技术不就白搭了?再说，我老婆身体不好，不能长时间离开我的视线。我相信房地产市场会越来越平稳，我相信熬过这段艰难的时刻我的生意会越来越好，因为我相信ZHNEG FU。
生意低迷的师傅，居然会这么积极乐观，让我刮目相看，我为儿子的事情焦头烂额了好长时间，我应该向他学习。
三十年前，我才到城里的时候，上无片瓦存身，下无锥地立足，只要儿子不生病，我就开开心心，从来不为房子票子车子烦恼。
现如今，房子有了，票子也攒了几张，却时不时地愁肠百结，儿子固然不省心，难道我的心态没有发生变化，亦或我的抗打击能力严重退化?
分手时，我真心真意地祝福勤劳的师傅，生意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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