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

  有一天，这个时代变了。它不复从前，现在“白痴”成了智者，从今天起，上帝和真理的钥匙交到了白痴手里。你看，有两个人正在谈论呢。

    “我朋友是个白痴。”

  “这不一定。

      “……你不信？”

      “这得看。”

      “他是个真的白痴。”

      “那是别人说他是个白痴。”

      “他说过哲理的话。”

      “什么话？”

      “他说我们都是白痴。”

        ……

        ……

  这两个普通人的对话谈到后面就不得而知了，毕竟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谈了些什么。但是肯定的是，自从人类追逐真理，直到聪明的人发现上帝把所有的智慧传授给了白痴，这个时代就大大不相同。是的，人类以为真理藏于智慧时，人人都讲求聪明；现在大可不必了，这个时代兴的是装傻充愣。而且所有人知道，真正的白痴是不多的。

  这两个普通人讨论的是王二。 然而等到王二明白这个道理以后，他已经死了。 听别人说，事情要追溯到那个烈日炎炎的星期天。

    我听别人说，王二一点都不蠢，这在这个浮夸的时代是难以置信的，所以没人亲近王二。王二是个高个子，一米九的大个子进门出门老是低头弯腰的，宽宽的额头上粗粗的两笔如蚯蚓的大浓眉，虎背熊腰的身体冬天也只罩一件薄薄的衬衣，其他的三季完全是四条儿巾加短裤。许多说这人憨头憨脑的，说过就不说了——白痴不知道别人是白痴。我们之所以嘲笑王二是因为这个人遇见了事情就讲道理，王二有一嘴的好道理，我们都看出来王二讲道理理直气壮的。他先站在那儿一个如山的大个子，把他那壮若锅盖的胸昂得直直的，一张严肃的脸上两条眉毛扭来扭去。他一边讲，怒目圆瞪，手比划不停，嘴上同时唾沫横飞。王二不知道，没人会喜欢一个讲道理的人。

  说到那个星期天。起因是这样的：这个镇子上有一家工厂，为了生产整天黑烟滚滚，于是镇子上随处一抬头就是一块状若抹布的天空。以免伤心，从那时起，镇子上的人以后再不抬头，把头埋得低低藏在大衣里。这事儿没人提过，除了王二。——好像白痴是对外界没有感觉的。我听说王二先前就找过几次工厂，只不过连门都没进被当狗一样赶出来了。

    星期天的时候王二走在去姨妈家的桥上，瞧见了正慌忙往工厂赶的厂长。厂长行色匆匆没时间搭理上来找事的王二，之所以留下来还陪王二胡搅蛮缠，这是因为王二有着一米九的大高个儿，但王二好像并不想利用这个得天独厚的优势，反而正儿八经跟他讲道理。事情闹得一久，周围人就聚得多起来，他们无动于衷，表情麻木，因为白痴就是极其迟钝的动物。事情继续白热化，大太阳晒得人太阳穴里的静脉鼓鼓涨涨。王二还在忘我地指责着说现在再也看不到瓦蓝色色的天空和吃不了水里活蹦乱跳的肥鲤鱼，王二说瓦蓝色的多么好看鲤鱼清蒸是多么美味，并不断把唾沫吐到满头大汗的厂长脸上。太阳摇摇晃晃的。就在这时，厂长情急之下把王二推下了桥。太阳好像黑糊糊的挂在空中。然后就静极了，只听得见太阳光落到地上咣咣当当。忽然——木头人般的的人群里发出一声尖叫，“王二是白痴！”转瞬这一群人就沸腾了。

  第二天王二是白痴的消息传遍了，但是毕竟经过了一夜的思考，又有些人认为王二的白痴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再到后来就没有王二这个人了。毕竟，在这个时代，从没有白痴，一如一个聪明的世界，不可能出现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