肿瘤医院。普通就诊，放化疗，临终关怀，打印照片，骨灰盒，一条龙，服务格外周到。踩着雪走，深一脚浅一脚。就像患者来这医院，一脚陷下去，下一脚都不知道何时能拔出来。
我没长肿瘤，只是来验个血。你在对面，我在你的对立面，我们俩人面对面。我把自己交给你，希望你快点，因为我们的时间都不宽裕。我等着快走，下一位患者等着快来。
看上去你岁数不大，40上下岁。黑色齐耳短发，三七分。虽然戴着口罩，但还是能看出来你描眉画眼了。裸露的皮肤非常透亮，一点都不干燥，也不知道怎么保养的。一身白大褂行头，让我分不清你到底是医生还是护士，那就叫大夫好了。一副业务能力很强的样子。
大夫，递给你就诊卡，你在键盘上劈里啪啦一阵敲打后。盯住我名字，还明知故问，叫什么名字。听声音，我更加确信你很强，对你百分百信任。话不多很冷漠，我喜欢又不喜欢。要的就是这种若隐若离的感觉。
脱下外套，高高捋起袖子，露出来干巴巴的胳膊。放在高高叠起的蓝布上，蓝色衬肤色显白。你不管我，把我晾在那里，我好冷。就怕雪一停人多，所以今天请假来。没想到你依旧很忙，手里握着电话，回答着不专业的问题。
你的本职工作明明是我，回来。还没等我喊，你就把就诊卡拔下来。莫非咱们心有灵犀?结果却随手撇在了台面上。随着“咔”一声，我的心，瞬间凌乱。难道说你瞧不起我的卡?当然，里面确实只有300块钱，就被你划走了268。我就宠你呗，亲爱的。
你戴着一次性手套，塑料袋材质的。果然独树一帜，别的大夫不都戴橡胶的吗？一把拽过去我的胳膊，触及到你的衣领下方两团团，怪不好意思的。我对你没兴趣，你可别起歹意。
“向前来点儿。”你厉声说，好凶。于是我的手指，自然弯曲，在你的胸部周围来回晃动。一点都不柔软，足以见得你是多么的干瘪。注意，不是我主动的，而是你故意的。
你用橡皮筋狠狠地勒住我，打了个活结。我的血液，都要窒息。记得曾经，医生都是用棉签蘸透明液体消毒后，再蘸棕黄色液体消毒。而你只用了棕黄色的，在我臂弯青色血管处，随意涂抹了两下。
这让你看上去，技术很娴熟。没有多余的动作，直接步入正题。没有像其他医生一样，急于下针。不行的话，在血管里转针。而是通过观察，寻找合适的位置。
两只眼，徘徊于我小小的胳膊上。如果时间允许，真希望让你看一辈子，忘不掉我。要不改行搓澡，瞧你那认真样儿，找皴呢？
“手攥拳，胳膊伸直。”我做错了什么，老凶。我只好照做，要被吓哭了你也不哄。要不你喊下一位，反正也是你的技术有问题。
突然间，你举起巴掌，在血管前后方圆五公里内，狂拍。和搓澡的不一样，搓澡的是空心掌，你是实打实的平掌。话说，268真没白花。啪啪啪，曲起食指摸摸。啪啪，再摸摸。啪啪啪啪啪啪，就连摸摸这一探索动作都变得分外急促。
“换胳膊。”你总是那么言简意赅，这不恰好证明了你实力不行吗？寄希望于右胳膊，重复以上操作，有用吗？
“左边回来。”看看，非得是第一眼看到胳膊，最得你心。你像是深吸一口气，把这口气再屏住。此时此刻，你的消毒手法，都开始犹豫。棕黄色液体，涂了两遍不止。
把针取出来，捏住。对准一个位置，猛地刺进去。但又不像飞针，也许是祖传的冲针。血，没流出来。你也开始疑惑，嘴上叨叨着所为何故。但针已经扎进去，不能再退出来。
我已经交给你，不到万不得已，都选择无条件信任你。来吧，堵塞的血管入口紧锁着。你捏住针，在血管里来回搅动，这是惯用做法。但患者表示这比直接扎，一步到位，疼痛感增加一百倍。得亏我坚强，愣是没暴起狠踹你一脚。
你的针在我血管里跳伦巴，左偏偏，右偏偏，都是大幅度的。但我的血偏偏喜欢躲猫猫，就是不见你，这也强求不得。最后，不得已你把针拔了出来。找个棉签按住针眼，按都按跑偏了。没等我反应过来，针眼处就涌出一滴黑红色的血。莫非，我的心也黑了。
……中间还有，疼得编不下去了，赔钱。
“秋姐，你看她这个血管真细，明明就在这儿。”这是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记得。疑惑的表情，让我觉得对不住你。就会搬救兵，别说秋姐，夏冬春姐都不想救你，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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