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这本《我心归处是敦煌》,深深为樊锦诗、常书鸿、段文杰等老一辈敦煌人、扎根敦煌献身文物保护的考古、艺术、科学家们所感动。
敦煌莫高窟是综合性的,结合前阵子网上“文科无用论”,在樊锦诗书里面,我看到的敦煌是综合性的考古、文物艺术,不是仅文科生或仅理科生就能搞掂的,仅就涉及的文字来说,就有希伯来文、梵文、藏文、西夏文等,大部分是已经消失的文字,不读懂这些文字,如何解读和研究?不阅读文献资料,如何搞懂这些文字?
樊锦诗和先生彭金章是北大同班同学,他们共同的老师考古学家宿白,曾经有个电视片介绍宿白先生是“浩瀚的大海从不喧嚣”。这句话对樊锦诗夫妻俩同样适用。
彭金章大学毕业分配到武汉大学,一手创建武汉大学考古系,为了妻子樊锦诗的事业,独自抚养两个儿子,既当爹又当妈,终于在和妻子两地分居19年后,放弃武汉大学亲手开创的事业,调到敦煌,又从头开始搞敦煌的北区考古,在不被人重视的北区,术业有专攻,专心致志,先后清理发掘出珍贵文物,60多岁写出100多万字的《敦煌莫高窟北区石窟考古报告》3卷,开辟了敦煌学研究的新领域。后来䍜患癌症不幸过世。可以说没有彭金章,就没有樊锦诗。樊老在书中深情的回忆了他们的相识、相恋、相互扶持一生的动人故事。
这是彭金章去敦煌看望樊锦诗,两人在鸣沙山上留影
读完全书,我理解贯穿全书的一根线是:1963年樊锦诗毕业离校前,时任北大历史学系考古教研室主任苏秉琦先生特意把她找去谈话,叮嘱到敦煌后一定要完成敦煌石窟考古报告,“考古报告要像二十四史一样,非常重要。去的是敦煌,就要把敦煌的考古报告搞出来”。樊老一直把师长的嘱托放在心上,可是客观情况老是在变动,直到80年代敦煌恢复正常业务,才把这个事情作为大事抓起来。直到2000年前后,40年了,报告还没有完成。这也成了樊老心里最大的一笔”欠债“。
围绕着考古报告,有个小插曲,樊老的授业恩师宿白先生对弟子这么长时间搞不出报告来,很不满意,“嫌弃”她不务正业,不好好做石窟考古的学问,老是被大量行政性工作缠身,待弟子去北京就考古报告请教他时,去了三次,问了弟子三次问题,颇为有趣。
第一次
宿先生直截了当地说:“你怎么现在想起来写考古报告了,你是为了树碑立传吧?”弄得樊老哭笑不得。那段时间先生老长时间没听到弟子的考古报告进度消息,以为弟子不做了。
第二次
樊老又去北京找宿先生,宿先生问:“你写考古报告是不是为了树立政绩?”樊老半玩笑地回答:“宿先生,您真了不起,还知道政绩这词。我要是为政绩的话,就不知把多少升官的机会丢掉了。”其实樊老清楚老师是提醒她,那段时间老有电视采访,让弟子不要老在电视里晃来晃去,把时间浪费掉,要专心搞学术研究。
第三次
考古报告的第一卷将要完成了,樊老又去找宿先生。宿先生问:“你是不是为了还债?”这次樊老不说话了,只是点头。
历经40年,到2011年,樊锦诗和团队终于完成《敦煌石窟全集》第1卷。
所以,莫高窟开窟和造像的历史,是一部贯通东西方文化的历史,也是一部。。发展和传播的历史,更是一部中华民族谋求自由和强大的历史。敦煌在历史上有着战争的苦难背景,同时也有着。。信仰的背景。越是在苦难的时候,越需要有信仰,也许这就是敦煌能够在苦难中孕育出如此灿烂文明的历史根源吧。
在遇到困难和挫折的时候,樊锦诗经常去三危山、鸣沙山,去九层楼,去。。,在天地之间,思考人生,安放自己的心灵。书中有段话很让人感动:
在一个人最艰难的抉择中,操纵着他的往往是隐秘的内在信念和力量。经过了突如其来的很多事情,经过了与莫高窟朝朝暮暮的相处,我已经感觉自己是长在敦煌这棵大树上的枝条。离开敦煌,就好像自己在精神上被连根砍断,就好像要和大地分离。我离不开敦煌,敦煌也需要我。最终我还是选择留在敦煌,顺从人生的必然以及我内心的意愿。
此生命定,我就是个莫高窟的守护人。
我已经习惯了和敦煌当地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年复年、日复一日地进洞调查、记录、研究。我习惯了每天进洞窟,习惯了洞窟里的黑暗,并享受每天清晨照入洞窟的第一缕朝阳,然后看见壁画上。。的脸色微红,泛出微笑。我习惯了看着洞窟前的白杨树在春天长出第一片叶子,在秋天又一片片凋落。这就是最真实的生活!直到现在,我每年过年都愿意在敦煌,只有在敦煌才觉得有回家的感觉。有时候大年初一为了躲清静,我会搬上个小马扎,进到洞窟里去,在里面看看壁画,回到宿舍査查资料,写写文章。只要进到洞窟里,什么烦心事都消失了,我的心就踏实了。
有人问我,人生的幸福在哪里?我觉得就在人的本性要求他所做的事情里。一个人找到了自己活着的理由,有意义地活着的理由,以及促成他所有爱好行为来源的那个根本性的力量。正是这种力量,可以让他面对所有困难,让他最终可以坦然地面对时间,面对生活,面对死亡。所有的一切必然离去,而真正的幸福,就是在自己的心灵的召唤下,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那个自我。
我读到樊锦诗在生第一个孩子的那段不禁泪目了,原本计划的去武汉生孩子,不但遭遇上级的不准假,还被勒令去摘棉花,到了快生了才获准去县医院生,由于什么都没有准备,樊锦诗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连件衣服也没有,就那么用自己的“棉猴”当衣服包裹着赤裸的婴儿。后来在护士的帮助下给丈夫拍了电报,当丈夫挑着扁担找到母子俩时,已经好几天过去了。樊锦诗再也控制不住了,有生以来第一次放声大哭。
看到这里,我不禁也流泪了。同为女人,想起了自己在生产时的满腹委屈、难过、怨忿、伤心,感觉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我,心理极度抑郁。更何况在上世纪60年代,那时的条件简陋,尤其是在西北荒漠,周围一个亲人也没有,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但是樊锦诗真是不简单,有无比强大的心理适应能力,痛哭过后,很快调整好自己,居然还能注意到丈夫远道挑来的扁担“百宝囊”里的鸡蛋一个都没有碎,“百宝囊”是丈夫在武汉准备好的衣服、奶粉、鸡蛋等,坐了火车坐汽车,挑着扁担长途奔波了好几天。她称赞丈夫“他真了不起”。
彭金章先生在撰写考古报告时也有个小趣事,由于夜以继日地工作,家里的客厅也是餐厅也是工作室,有一天同事们来家里谈工作,无意中竟然发现餐桌底下有个北区挖出来的骷髅,吓坏了。这是彭先生准备编号的,工作太忙,有时就带回家里做。
樊老认为:原来世界的意义并不取决于物理意义上的空间和时间,而取决于心灵对世界的体验和感知,心的力量是无比强大的。
如果此生找不到自己心灵安顿的地方,如果心灵一直在流放的路上,就犹如生活在漫漫长夜中。当下就是涅槃,当下就是。。。。,明白了这一点,莫高窟岂不就是我的。国,我此生的净土。心的力量真是无比强大!而心的强大,就在于正定,在于守一不移。
对于壁画修复工作,描写是很诗意的:
壁画修复是一项极其精细的工作,也是一项需要智慧和耐力的工作。有时候一天只能修补一小块壁画。工匠的生命就在这样缓慢的注射、粘贴过程中度过。就像敦煌研究院临摹壁画的画家一样,他们每一天就是在模仿古代画工的笔触,以求接近那最准确的真实。时间一分一秒在缓慢的工作中流走;几十年光阴过去,不知不觉,黑发已经变成白发。
她说:也许没有了这种慢节奏,整个时代将会变得肤浅。
衰老和死亡是自然的规律。其实真正让人感到悲哀的是人生有许多遗憾无法弥补,真正让人感到恐惧的是不知心归何处。死亡会使我们无可奈何地告别生命中那些有价值的事物,使我们放下那些饶有趣味和意义的事业,使我们再也没有机会重新来过,所有你所喜欢的、不喜欢的,留恋的或者厌弃的全部都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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