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中）

离这两段能记得住的感情已经一年多，小叶确定已经准备好结婚了。当初趁着爱情之梦破碎前的最后一点勇气提出的分手已经开始让她感到懊丧。

她惊讶于自己的愚蠢，可每每想起自己放弃了那段也许平淡可终归衣食无忧的爱情长跑是，又没有信心一直坚持下去的信心。不过按照现在的择偶标准来看自己当初的决定真是傻透了。

可提出分手时，设计师的反应淡漠，对小叶的说法只是点头表示肯定。绅士的祝愿小叶找到心中理想的爱人。

想必他也觉得无聊日子能过就过不想过就散伙吧，小叶这么对自己说。

而如今，小叶不想重回平淡生活的地狱，却不得不开始寻找进入婚姻囚笼的小径。

如果有一个工作稳定，脾气温和，长的还过的去的人，可以的话就嫁了吧。小叶这么想着。最好会关心人，别让我太无聊。

从她重新回到单身开始，她发现了都市生活中镜子里的另一面。暗色夜幕下的男男女女们正向着天空抛售自己的爱情，像在办一场永不谢幕的烟火表演。

小叶下班之后不再有需要关心挂念的人，也就没了非做不可的事情。她看见年轻的生命以各式各样的巧遇和借口组成一对对彼此连接着的扣环，在路上地铁上公交上碰撞发出叮铃当郎的欢笑和争吵。

顺着人流走向外滩，想要好好看看长久以来没来得及欣赏的身边景致。人头和灯光，街道和石墙，统统在她身边流进流出。夜晚是明亮的，无人注意的天空成了大块的幕布。

聪明的摊贩占据了最好的观景区兜售照相业务。流动的饮料摊位只收现金。女孩儿裸露着香肩白腿，男孩儿个个高大，一件件宽松的衣物上挂满品牌标签。

小叶穿行在东一堆西一簇的人体之间，正在做一场障碍赛车游戏。轻盈灵巧的超过一个个移动中的人形，仿佛成了花丛中自由的蝴蝶。

然后她累了，停在一处沿江的栏杆上。

夜色浑浊，黄浦江上闪着微光的浪涌，小叶有些看不清黄色的皮肤和泥沙之间的区别。一声奶气的婴儿哭声传入小叶的耳中，于是周围的一切都显得真实起来。抱着婴儿的妇女眉眼含笑，抖搂着脆弱的新生躯体哼起意义难明的曲调。脚旁是辆陈旧的手推车，看样子大概是件二手货吧。父亲模样的男子正拿着奶瓶，随时待命。

小叶的嘴角露出同样意义难明的微笑， 生活有时很近，近在眼前；有时又很远，遥远的不知所踪。

每粒泥沙都有它自己的故事，小叶这么想着。他们把故事和生活藏在黄色外衣里随着河流去往四面八方。彼此研磨碰撞，却从不流出内里的柔软。

“你好，在想什么呢？”有个男人找小叶搭腔。手里拿着瓶水，摇摇晃晃。身后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背着双手环顾人群。

小叶有些不明所以，看着男人修剪整齐的浓眉与褐色瞳仁回答说：“没什么，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我带外公来上海拜访老友。完了来外滩看看，想拍张照片留念一下。请你帮个忙可以吗？”男人说的条理清晰，也真的带着一个老人。笃定的样子好像小叶非答应他不可似的。

小叶觉得他另有企图，像一场阴谋的前戏。

“你怎么不找别人？”小叶问他，面带狐疑。

“因为我外公，他让我来找你帮忙”男人的笃定骤然消失。尴尬的笑笑，又加上一句“真的，不骗人。”他样子微窘像个见到初恋情人的少年。

“老爷爷，这是你的外孙吗？”小叶转头朝着身穿白色汗衫精神抖擞的老汉说。打定主意要是老人否认，就拔腿逃跑。

“是啊，长得帅吧。是我叫他来找你的哈。我还想让你和他好好聊聊哩，哈哈。”老人带着乡音的普通话颇有些倚老卖老的味道，推销孙儿的语气让小叶想到自己的老妈。

“那你们不拍照了吗？”小叶哭笑不得的说。

“拍啊，你拍了发给他。他再传给村里的拍照老王，洗出来我就可以和老伴说我去上海旅游过啦，哈哈”外公连忙解释，话到后半句又开始自娱自乐的笑起来。

小叶不明白为什么老爷爷不带着老伴一起旅游，却不想多管闲事。小叶按下想要问个明白的好奇心让他们站好，开始拍照。

老头子非要拉着小叶照一张合影，于是男人找到了第二个拍照的好心人。三个人高高低低的站成一排，像是钢琴上错落有致的琴键。

照片里的小叶温婉动人，长发被风卷起吹向右边，白色的珍珠耳环衬着同样莹白的脸颊，穿一件简约清爽的短袖衬衫。表情宁定的站在枯瘦老人身边，自然的好像生就该站在哪里。

男人在后半夜通过了小叶的好友申请。向她打听起一个人在外滩发呆的缘由，借口是外公想要知道。于是两个人开始尬聊，午夜寂寞的人儿的互诉愁肠并不需要多少戒备，因为谁都不知道何时会再次相遇。

成人之间的暧昧与试探就像喝水一样简单，可这个男人却格外真诚。小叶见惯了花言巧语，对简单直接的尬聊有着莫名的好感。

小叶了解到男人是个工程师，在另一个城市工作。这次来是为了满足外公去探访老友的愿望，同时也对他的身体做一次全面检查。

外婆在两年前去世了，外公还一直念着她。所以外公总想着出去玩后拍照片摆在遗像前面给她看。

男人的外公和外婆是在河岸边认识的，那时候外婆也在看着河水发呆。所以外公看见小叶站在人群里发呆就想让外孙去搭个话。他说小叶这个样子是有心事的，需要有人陪着聊天。

小叶说外公真好，她也想要一个不用理解她，但是单纯的会对她好的男生。大概女生都会喜欢这样的男生吧，安全可靠值得托付一生。

男人只发了个憨笑的表情，却没有回复小叶。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手机震动提示有一条微信语音。

里面是男人外公的声音：

“我说闺女啊，我看了阿辉跟你聊的了。我懂你在想啥，我看见你的时候，你发呆的样子和我老伴那个时候一模一样。我记得牢，就是因为她发呆的样子我才喜欢她愿意养她一辈子的嘛。当初我追求她的时候问她为什么在河边发呆，她就和我说她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过的如何，就想着自己是像鱼儿一样游着游着被人抓上岸来吃掉，还是像水草似的在水里飘来荡去在方圆三尺的地方终老一生，又或者和岸上的人一样匆匆走过只留下一个被河水记下的影子。

“说实在的，我听不懂她说的东西。只是我告诉她说：‘你以后担心的事我来解决，你想要的东西我想办法，你不知道答案的事情我来陪你一起找。’所以她跟了我，后来她告诉我当时我说话的样子是她见过的男人里最英雄的一个。

“处对象互相理解很重要，但理解她的生活方式比理解她在想什么更重要。

“你要是害羞，一句话，我让我家这小崽子去找你。我看人就没出过错，你是个好姑娘，给我家阿辉一个机会怎么样？

“你要是同意，明天也来送送我，我让阿辉请你吃饭。”

小叶喜欢这个直来直去的老头子，却没想过要和只遇见一次的男人约会。

“老爷爷不好意思，我明天要开会来不了。祝你一路顺风哦。”小叶加上一个笑脸拒绝了这次邀约，老人的话在脑中旋转起来又接连的成了一个个问题。

小叶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弄明白。如果双方都不知道对方想着的是什么，那还能算是一段美满幸福的感情吗？可老人的语调里流出的显然就是幸福的味道，甜丝丝的。告诉小叶以这样的方式就能拥有一段不悔的爱情。

小叶抱着疑问睡着了，放下了那个被称为阿辉的男人。

（卡住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