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连蔷是连家的第五个孩子,上面的四个哥哥全部战死沙场,独独留下这么一个女娃娃继承家业。连家人,自老祖宗那一辈起就是精忠热血,甘愿战死沙场上,举国上下皆敬奉其为救世之主。
小时候的连蔷并不是一个喜欢舞刀弄剑的女娃子,她也是安安静静地,窝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看看诗集,弄弄花草,日子闲适又美好。
好日子过了十六年,等她最小的哥哥遗骨被抬到连府的时候,她的闲适生活结束了。父亲逼着她拿起了剑,盯着她一天除了睡觉,剩下的时间全部在苦练功夫。连蔷年纪小,忍不住心里的委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会躲在柴房里,低低地哭。
柴房的管大娘人好心善,把自家的小姐当做是亲生的女儿,总是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夫人走得早,小姐你受苦了。”
Two
连将军年轻的时候,也算是丰神俊朗、气质不凡,家里头世代为将,生来带着的凌烈之气就足够让寻常人在人群中独独注意他一个。
照理说这么优质的小将,自当是有大把待字闺中的大家小姐等着结为连理,可是事实上却不是。连家的杀伐之气太重,很多官家对连小将是避之不及,并不愿意将自己的亲生闺女送到连府。算命先生说,连小将命格过于刚硬,很有可能会对夫人的命格产生不利。
所以,当连小将英俊不凡长到二十六岁,都没有一个媒婆上门牵线。
连小将本来想着红鸾星动,却无妄枯等到二十六,心灰意冷,于是天天留恋花街柳巷,找窑姐解解苦闷。
就在那里遇到了他的夫人。
连府家的夫人是奇人一个。倾国倾城之色,诗词歌赋曲无一不通,而且为人落落大方,在花街也是很放得开。连小将连点了三个晚上都没有点到当时还没嫁给他的连夫人,一时苦闷,动了动拳脚,就将一干人等揍得爹不识、娘不认。
这一阵动静未曾想却是请出了一个倾国倾城色的连夫人。
她站在二楼,向下望了一眼站在人群中的连小将,抿唇一笑,从袖筒里掏了一下,扔了一锭银子:“喏,这个钱你拿去,采办一些聘礼三日之后来娶我。”
于是,城中又是一阵风动,一直娶不上老婆的连小将居然取到了倾城色的窑姐,传话之人口耳相连,捂嘴偷笑。
将军府自此也就带上了一层旖旎之色。
Three
连夫人为连小将生了四个孩子,连小将也升官成了连将军。连家的风貌品行一直都是男儿当中数一数二,四个儿子又继了连夫人的样貌,算是京城之中炙手可热的红人。
连夫人后来怀上了小五,可是自怀上之后开始,家中就不太平。先是连将军的爹被冤参了一本,后来又是自家府第出现了一些血光之灾,后来连夫人难产生下小五之后消失无踪,产房之中独独剩了一个躺在血泊里的婴儿。连将军经历诸多,终于一改开朗天性,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连蔷自生下来之后,就被乳母带去后院养着,连将军也很少会来看这个女儿。好在也是无忧无虑长到了十二岁,再后来就开始接到了一个个哥哥战死的消息。
父亲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连蔷也很怕见到他。
Four
最后只剩下连蔷一个孩子的时候,连将军把基业交到了她的手里。
不过经历了百年,再稳固的家族也是风烛残年、摇摇欲坠。连家再没有百战百胜,开春的那一次,连家军痛失好几万人,连蔷也赔了半条命在里面。
后来,就不知道是谁传开了狐妖的故事。
说是连夫人当年倾国倾城之色,是狐妖变得,专门来蛊惑将军,推倒朝廷根基。连将军身边的军师,一脸正经,对着满脸风霜的他说:“杀了她,破了狐妖的诅咒,将军你就可以重振旗鼓。”
一刀刺下的时候,连蔷看见连将军的睫毛倏忽了几下,她喊了一声爹,就没有力气闭上了眼睛。
军师得意,用刀刺进在伤心中的连将军的背心。他扑到了下去,刚好伏在连蔷的心口。
再后来,当然战事惨败,军师做了将军,把自己的模样刻在了小小的军牌后面,就是一只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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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师带着战败的队伍重新回到了皇城。顺带捎上了连将军和连蔷的尸身。他跪倒在皇帝的脚下,哭着说,连将军和连姑娘是为了诱敌深入,计策失败自刎在了军阵之前,血洒漫天,请陛下给他们一些封赏。
老皇帝看了一眼金边镶嵌的棺材,吐了四个字:“败将,埋了。”
黄土高坟,连个墓碑都没有,孤零零立在郊外,大小各一座,紧紧挨在一起。
奇怪的是,自从连家人战败之后,举国上下倒是平稳的很,连一场小战事都没有。和着从前听过的传言,连将军狐精缠身的话更加可信了。连家一倒连战事都少了很多,家国太平,百姓信奉新上任的军师,也愈加唾弃曾经庇佑他们许多年的连将军。
连家祠堂的供奉先祖的牌匾被砸烂,祠堂也被一把火烧了。从此之后,连家人倒成了讳莫如深的字眼,不大听人提起了。
所幸的是连将军和连蔷的土冢立在郊外,不方便寻,逃过了这一劫。
Six
三年后的皇城,新开了一家新的歌苑,名叫念狐阁。小小的红楼立在水中央,来往的客人都要乘着船经过。念狐阁的当家是一名女子,谈得一手的好琵琶,养了一副好嗓子,城里的贵胄都爱上这里图一个新鲜。
念狐阁有一个规矩,不接待有家室的男子。这条规矩一出,全城的女人们对这个阁主倒也没什么敌意。既然不接待有家室的人,也就不是什么勾引自家男人的狐媚子,能歌善舞的阁主一个人撑着门面做生意,博得了很多贵太太的同情。大家集了一个流花会,凑够了份子钱,把念狐阁又重新休整了一番。
这是博古通今都稀奇的事情,女人家支持一个青窑馆子,还全城支持,这是多么值得说道的事情。
念狐阁的名声一响,也就渐渐传到了皇家贵族耳朵里。这其中就有一步登天的军师大人。
军师自从归了京也没有娶亲。虽说也是战场回来的人,没有凯旋而归也没有显赫出生,朝里头都有些瞧不上他。军师内心气恼,却也是为自己说不上一句话。原本老皇帝打算让他站到连将军的位置上,可是刚提了一个话头,就被满朝堂的人给制止了。
“连将虽亡,仍未英骨。此人,不配。”
军师怀恨在心,愈加诡异,久而久之,便也没了主动亲近之人。
Seven
这一日,军师独自散心到念狐阁,望着红红的帐子,内心痒痒的,招呼了一艘船就坐上出发了。
阁门大开,正堂里头就坐着阁主,弹着一手流珠琵琶。声响铮铮,引得军师走上前探看。阁主抬眼朝他娇媚一笑,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军师席地而坐,等着她把这一曲弹完。如滚珠一般的声响从阁主指尖传来,隐隐绰绰缠在军师的心尖尖上。
他伸出手,想摘掉她的面纱。
阁主用手轻轻一弹,军师就被推到了墙上。起身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颤颤巍巍指着阁主。
“你,你是谁?”
“贵人莫不是忘记了,我是你当年救下的那只小狐狸啊。”
阁主动手摘掉了自己的面纱:“你当是这么小小一块锁魂玉,就能够困得住我,真的是太天真。”她轻轻挥手,红色的念狐阁慢慢往水下浸去。
长长的手指尖上锋利的指甲,刺进军师的背:“我想让你知道,当时被你刺死的我官人,该是有多疼。”
Eight
大概是十几年前的冬天了,那时候连小将上山打猎,却没想到遇着一个白色的小狐狸。狐狸弱小,被连小将抱在怀里养了三日,等雪停了之后,送到了一户农家院子,托付了照顾几日,等它伤好了再放回去。农家院的主人开口要了几两银子,喂了半日的水就放了出门。小狐狸通人性,自己摸到了连小将的家,心满意足回了大山,未曾想又被那个农夫抓了回去。
农夫看着雪白狐狸皮,心里痒了痒,就把它领回了家。好水好饭管了几日,未曾想它伤好了的时候,化了形亲自向农夫道谢。农夫见着白狐狸变成了一个女子,惊讶说不出话。哆哆嗦嗦之间,躲在了门后,小狐狸亲切走过去,给他一块玉牌,说是今后若是有灾有难,可以对着玉牌唤她。
Nine
连将军和连蔷的墓还是立在城外的荒草堆里,但是不大一样的是,墓上多了一个小小的狐狸爪印子。小白狐睡在墓边上,拿脑袋蹭蹭土堆。
她在等呀,等将军带着女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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