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我们还过吗

有位开公号的网友在年初一发了一段后台留言：

你敢说，你越来越不喜欢过年吗？你敢告诉我，为什么不喜欢吗？你能悄悄地告诉我，你心里的小秘密吗？

说句心里话，这年，我是真的不想过了。

为什么呢？

先来说说两种感觉。

第一种。

我是个秩序感很强的人。有时候强到有点儿刻板。比如说上班时间，一般都是在相对固定的时间到办公室，打扫，热水，泡茶，然后开始编稿或阅读，有时也会写一些东西。到了下班的时间，准点下班，下午再准点上班。

我觉得这样的日程特别舒适，大概是这样的工作内容也恰好适合我的个性什么的吧。可是，一年一度的春节来临时，这种节奏就会被打乱。同事们坐在那里神不守舍，仿佛有什么大事就要来临。更多的人们无心工作，不停地起起坐坐，站在窗边望着外面——外面某些地段已经车水马龙，鲜红的对联刺得人眼疼。

平时的规律没有了，透过这种表象，实质上是自己的生物钟固有节律被打乱了。

每到这时，我内心都特别惶惑，感觉自己就像一辆正常而平缓运行的列车，凭空被截停了。

这种真实的想法就是：我不想和别人活的一模一样，人云亦云，不想在春节这个节日，让自己有一种整个生命都停顿了的荒凉感。

每当这时，都在心里反省，是不是自己陷入了中年危机，被失败的阴云笼罩了整个人。可仔细一想，并不是这两年的春节期间才有这种感觉的，而是……一直都有这种感觉。只不过多少年来，从来不敢把自己异于别人的内心想法勇敢地说出来而已。

所以，在这大过年的日子里，我想说的是：我想过个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的年。

第二种。

小时候每当春节前夕，家里住的平房，墙要刷大白，刷完以后，玻璃上，墙裙上，地上，到处都是白色的印渍，而这些，都是要我和我妈一起来擦干净的。说实话，这活儿，太累人了。忙完一天，腰都不是自己的了。

每当这时，我最想做的事情，是不受任何打扰的看书，看书，看得天昏地暗死去活来也没人管。然而，在本应该休闲放松的节假日里，我却要做许许多多的家务。

然后，迎来貌似欢天喜地的春节，看自己并不想看的春节晚会，紧接着，要在大年初一到初二三四五六的日子里，跟着家人走亲访友，看着爸爸和家族里的男性亲戚喝得醉醺醺，妈妈和家族里的女性亲戚聊得热火朝天。

而我们这些孩子……除了索然无味地看着除夕夜播过的春晚在屏幕上晃来晃去，就是东张西望地熬时间。而我，此时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看书看书，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大家都在过年啊，你看书，什么意思？直接表现你的无聊？不！行！

这样的春节，我一直过了很多年。

直到现在，我可以有自己支配的时间了，可以看书看书看书了，可是，每看一会儿，就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东摸摸，西瞅瞅，然后才能再次安稳地坐下来继续看。

我知道，虽然我妈已经不在我跟前碎碎念，不让我坐着不动，而是让我做这做那，可是，这种声音到现在还在我心里回声嘹亮。

压制的力量越大，反弹的力量也越大。这个定律在我身上的直接反映就是，高三毕业的暑假，帮着家里看小卖店，我终于有了大量的时间看书，于是，我每天最少看十来个小时书，中间除了吃饭极少休息，暑假结束后，我近视了，一只眼睛的视力甚至只有0.5。

这个定律在我身上还有一个反映就是，本来喝不了多少酒的我，只要喝一次，就一定要喝到不省人事。抽烟每次最少必须抽两支，即便身体不舒服，心里根本不想抽，可还是不由自主地点燃，一直抽到想吐。追剧的时候，不吃不喝不睡。答应别人的稿子会一直拖到最后一分钟才皱着眉头去写。

直到今年的春节前。

我发现，其实我根本就不想喝那么多酒，更不想抽烟。之所以这样做，大概是在潜意识里，不自觉地对抗当年妈妈强迫我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吧。所以，我不再抽烟，而且毫无烟瘾。当然，每个人嗜烟成瘾都有各自不同的原因，所以戒烟的契机也不一样吧。我也不再喝酒，拒绝了许多饭局，偶尔去一次，也温和而理智地拒绝喝酒。就这样，我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以前，每当喝醉酒，心底深处都会涌起强烈的自暴自弃的念头，最严重时，甚至会有自残的举动，并伴随着自杀的念头。有一次，甚至质问父母，为什么要生下我。

今年春节前，妈妈要雇人擦玻璃。我建议她再花一份钱，把厨卫的卫生也让家政做了。“没有哪一个人，生来就爱干活。尤其是我，我最不爱做的事情，就是擦玻璃。”当我诚恳地对妈妈说出了我积攒了多年的想法后，觉得浑身轻松。以前对她的隔阂也减轻了不少。

当我用文字把这两种心理写下来时，觉得又轻松了一点儿。想起这两天手头正在看的两本心理学书籍《巨婴国》《欲望心理学》，觉得正是在看这两本书的过程中，催生了我反思自己，反思过年这件事情的动力。

我试着给这两件事分析本质：其实，它们是一体两面的。

不敢对别人说自己其实并不那么想过这种生命暂停只剩吃喝的年，是因为害怕孤立，被人看成异类，本质上还是自己成长的不够强大，不敢表达独立意见。

不敢对妈妈提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也是因为不够强大，不敢表达反对意见，不敢反抗妈妈的威权。

而应对的途径就是：成长。

一如《巨婴国》里说的，不敢表达自己的恨，就更不会表达自己的爱。

我们只有不停地成长，独立，自足，强大，敢于决绝地说恨，才可能热烈地去爱。

惟其如此，才能在年年岁岁花相似的反问面前，大大方方地回答：

年，我们还过。

只是，我要过得和你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