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

我想写写我小的时候,也就是幼年和童年。

小时候故事多,总的来说,还挺可爱。

我两岁多上幼儿园,经常转学,现在记得的,有两个。一个是离家不远的同心路幼儿园，一个是离家很远的童心艺术幼儿园,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我都不喜欢。

同心路幼儿园的大门口有一股神奇的味道，我上学放学都闻得到，慢慢的，我意识到，那就是幼儿园每天中午饭菜的味道。吃饭对于我是件麻烦事,难于上青天。在家的话,一段饭要追着喂2个小时,还不见得吃得完,所以我至今都不知道我在幼儿园是如何进食的；当然很有可能,伙食费全送出去了,因为我瘦得像非洲难民,也没长高。因为厌食,所以厌学,这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由于幼儿园离家近,奶奶会走路送我上学,我喜欢奶奶送我,因为她走得慢,新一天的悲伤也能慢点开始。奶奶有时候会走过头,我就假装没看到那可怕的幼儿园大门,没看到门口那只丑陋无比的灰色大象卡通塑像,没看到那相当正派的“欢迎小朋友”五个大字。打道回府的念头从未打消过,但是,想归想,学还是得上。

不过幼儿园的老师还是很贴心的，我也不算煎熬。经常带我们的有两位老师，老一点的，我们称她为“刘妈妈”，我记不清她的样子，但应该是很慈祥和善的；年轻一点的，我忘了叫什么，她带着我们唱唱跳跳，临近放学会洒水拖地。我没有朋友，也不喜欢说话，老师陪我玩得最多,她们和我一起搭积木,带我去上厕所,我都还记得。

我是神洲大药房的常客,因为免疫力低下,打针吃药是常事。我不喜欢上学,也不喜欢打针,但是上学的时候会想生病,生病的时候会想上学,世界多么奇妙哇！有一回去神洲大药房,隔壁床坐的姑娘比我小,她打针没哭,从此以后,我也不再哭,谭医生为此表扬了我无数次。那个小姑娘,是我的第一个榜样,我至今还记得她扎着双马尾,穿的粉色上衣,乖乖的。

同心路幼儿园不是我的风水宝地,每天一大早就要享受“嗅觉盛宴”的日子也都不是我的黄道吉日,每个月我都会光临神洲大药房好几回,于是,我转去了童心艺术幼儿园。

入园的时候,我的老师姓李,年纪不老,戴眼镜,很喜欢盘头发,她勉强算得上温柔,没打过我。记得李老师带着我们排练六一汇演的节目,合唱《好爸爸》,我特别得意,没想到我刘朵有生之年竟然可以登台,舞台上的人都好好看呢！练的时候我可认真了,扯着嗓子唱,自以为最大的声音就是天籁之音。儿童节到了,家长都来看孩子们的表演,我们也准备好了,女生穿的红色吊带裙,头上绑了红花,小脸红扑扑的。在茫茫人海中,我没有看到我的“好爸爸”,扫视了一遍又一遍,心渐渐慌起来。于是,我在这关键的时刻,不争气地哭了,表演时间到了我还在哭,他们唱完了我还没哭完。现在想想,还真是一段黑历史。明明到了最要笑的show time,我却哭成了一个傻妞,被老师拽回观众席,叫我不要丢人现眼。其实我的爸爸在场,只是人太多了,我太小了,没能看到。后来,李老师把我“拉黑”了,没再让我参加过任何表演,我成功地失宠了。

我们班有一部分女生在中午饭前会去舞蹈房练功,舞蹈老师姓何,人美心善,我怀着“复出”之心,对那个舞蹈房向往起来,但是我不敢表露心声,于是默默积蓄力量,在邻居杨婷家蹭了好久的歌舞碟片,边看边学,有时会听S.H.E的歌。我有一个好爸爸,他给我报了名学习我朝思暮想的舞蹈,经常骑一辆深绿色的摩托车送我上学、接我放学,我就站在座前,手扶反光镜,哼着小曲儿。

在童心艺术幼儿园,还有一位老师教过我,姓胡,黄头发,眼神具有杀伤力,特别喜欢骂人,她不允许小孩子向家里人告状。有一次,不知为何,她骂了我,不幸的是,我还告诉了我全家人。第二天,她竟然知道我告了状,还特为此事加骂了我一顿,我哭着离开幼儿园；第三天,我退学了。退学原因是：我又生病了,老师太凶了。假如我脸皮再厚一点,我就能撑到幼儿园毕业了。

没有上学,妈妈会带我逛街,她喜欢看衣服,我不喜欢,因为那些店员姐姐觉得我是个小男生。妈妈平常总喜欢给我买黑衣黑裤,无花纹无花边,而且我又是短发,无论乍看还是细看,着实不像女孩。有一回,一位姐姐逗我,问我是不是男孩,我顿时暴跳如雷、勃然大怒,用十分标准的宁乡话质问她是不是眼睛有问题……我忘了妈妈怎么讲我的,也忘了那位姐姐的表情,只记得我是哭着回去的,估计那家店再也没给我妈妈打过折。本来我可以树立一个威风的御姐形象,眼泪还是不争气,硬生生把我打回了傻妞原型。

我总算是大了一点,到了上小学的时节。我的学校是西郊小学,离家近。我大概是个奇葩,一年级入学报道前一天把左腿弄骨折了,原因不明,也许是玩着玩着就把生命安全抛到了九霄云外,没头没脑地疯疯癫癫。

我和石膏绑在一起,在床上度过了整整三个月,每天吃、睡、学习三项循环。为了跟上学校的学习进度,爸爸每天会给我布置“A4任务”——A4纸两面,前面语文题,后面数学题,密密麻麻地像蚂蚁群,而我晚饭前必须一题不落地独立完成。只要我的懒性发作,爸爸就会用戒尺守在旁边监督,偶尔“实践”一下给我抽懒筋。我当时对爸爸是“恨之入骨”的,不懂“怜伤惜玉”,太坏太残忍。一年级第一学期的最后二十天,我光荣地“复出”了,拄着隔壁老爷爷给我做的小拐杖回到了这个陌生但又属于我的学校。

班主任李老师觉得我是个准留级生,给我安排的前后桌、同桌,都是一群能“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的人,世界上的麻烦,没有他们制造不出的。他们是不折不扣的泥石流,我当然就是清流。他们知道我再差也比他们好,所以常常命令我给他们抄作业,我要是抵抗,他们就会以没收拐杖作为威胁。我不恭敬,但也只能从命,腿伤未痊愈,没有拐杖是站不稳的。“忍气吞声”“任人宰割”的日子真是煎熬,我虽不是智商超群之士,但也不会傻到任人掠夺我的智力成果。某日,他们一如既往地向我索取作业时,我拿起拐杖就是一挥,他们有的屁股开花,有的脑袋开花,我的心自然也开出了一朵大红花,“作业奴”的身份可以摆脱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得到了非常刻骨铭心的“报答”——他们密藏我的拐杖整整一天,我憋尿憋得差点失禁,好在一位姓孙的男同学小心翼翼地将我搀到女厕所门口。我分外感激这位孙姓男同学,很想和他做同桌。那群“混世魔王”知道,我也不是软柿子,于是收敛了一丢丢,他们不再抄作业,而换成了抢零食。吃的东西亦重要,我不开心,于是又回家告状了。第二天,奶奶气势汹汹地来到教室,霸气地问我“是谁欺负你？”,我指了指旁边四个贼眉鼠眼的男孩子,奶奶便高声喝斥,教育他们该怎样关爱女孩子。从那以后,奶奶每天都会来教室接我,有时会故意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问我“今天有没有人欺负你?”。于是,我成了个有人保驾护航的小妹妹,每天都会有人和声细气地问我“今天是谁来接你?”“今天你奶奶还会来吗?”“你没有跟你奶奶说过我坏话吧?”……每当我的大侠来到教室，总会有那么几个人逃离现场,边跑边惊慌失措地喊“刘欣海的奶奶又来了！”感谢超人,英雄奶奶,保护弱不禁风的我,为我驱除“恶煞”。

到了期末,我终于清静了,我的考试成绩走在前列。李老师意外而惊喜：“不要留级了,不要留级了。不错,欣海是个好孩子！”我也开心,戒尺没白挨，爸爸没白教。启蒙教育太重要了,我对待学习,从未懈怠过,因为有过戒尺之痛、严父之诲。慢慢的，我也有了自己的兴趣,爱数学、爱英语、爱写作。

奶奶现在老了许多,脸上的沟壑更加深了，腿脚远不及以前灵活,记性也衰退了一点。她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学校看我,但她总是挂念着我,我也很想她。

女大十八变,我不再让人操心,身体好,学习也好。我会脚踏实地继续前进,保持谦逊、细致以及勤恳。

    现在是2018年9月18日,往事一去十来年。神洲大药房的生意依然很好,那辆接我回家的深绿色摩托车已被盗走好多年,没人再觉得我像男生,那支陪伴我学习的戒尺早已旧得断成几块,那根木制的拐杖被埋到山里,估计现在都长出参天大树了……

那位救命恩人孙氏男孩曾问过我：“假如你的奶奶骂我怎么办？”

我记得我的回答是：

“你就说,你也姓孙,因为我奶奶也姓孙。要是她不信,你就告诉她，你送我去过女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