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病

六月的病

念了三年大学，我还是很怀念高中的日子，尤其是在这样炎热的六月。怀念苦口婆心的老班，智障般迷恋金秀贤的同桌，偶得的体育课，甚至有点儿怀念食堂的菜，因为我似乎已经忘记它是怎么个难吃法了。

对当下生活状态不那么满意又十分念旧的人总是抱着过去不愿撒手。进入大学，我并没有在新的环境中风生水起，还是和高考失利仍留在学校复读的同学保持着联系，可以说是密切联系。每个月写信送上洋洋洒洒一大堆鼓励的话，在每周一次的电话里，我向她们吐槽大学食堂不过如此，打菜的阿姨抠死了，学生会一点也不好玩，她们也告诉我母校的田径场准备重建了，校门口卖酱香饼的阿姨不来了，但是又多了好些新的小吃摊。其实，我这样做不仅是为了关心鼓励她们，也存了点私心，就是我还想回味一下高中的日子，那段笑泪交织、每天都意义非凡、自我存在感空前膨胀的日子。但是，从去年这个时候我最后一个在复读的同学也跨出考场门槛那一刻起，以后每年的六月，一句"高考大捷"不知道该对谁说的时候，我便真的知道自己与那段日子再没有什么瓜葛了。

有时候记忆很清晰，略一出神，我就能看到数学老师画抛物线时粉笔头和黑板接触的地方生出细小粉末簌簌飘落下来，头顶的风扇呼出热风，Miss陈抬手拿着英语卷子走下来，鼻头上附着汗珠，背上的汗水在T恤上晕出了一个椭圆。但数学老师在画抛物线时，粉笔和黑板摩擦的声音很尖锐，画出来的线条仿佛陷入了黑板，凹出了痕迹。Miss陈其实也是目光犀利，中气十足，试卷一角塌下来，她抖手一震，说，打起精神来，接着看下一题!这样一句不知震开了多少双几欲阖上的眼皮。

我的高中离电影中的场景相去甚远，没有与异性相约某个大学的承诺，考前也没有隐忍三年终于出口的告白，没有通宵翻墙叫嚣着要留下点不平凡的疯狂行为。甚至与电视里播的新闻也有差距，没有撕一张卷子，一本书，拿着碎纸屑往楼下扔，当然原因是学校不让。考前几天全班都中规中矩的，班主任打电话叫来收废品的大叔，大家把不要的书都堆到走廊，拾掇拾掇，全都上称卖了。走廊还是嘈杂一片的时候，我在教室里翻着自己的笔记本，一句简单的定义，上面圈圈勾勾，黑色红色荧光色一层又一层。心想，万一失利了这个还用的上吧。犹犹豫豫，最终还是一本不落的全部挪回了家。

你要问我高考那年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大事，真的没有，没有遗憾，也没有意外。高考前一天晚上我仔细确认了各种证件和答题用具，十点半上床睡觉，第二天穿了宽松的纯棉T恤和休闲裤，每堂考完都留了五分钟检查名字信息和选择题的填涂，铃声响的前一分钟放笔静坐。一切小心翼翼而又妥帖顺利。这就像培植人参果树，还是西游记里面那种人参果树，我辛辛苦苦三年，最后关头怎能让果实落地?我只有普通的坚忍，普通的抗打击能力，我不会主动去触碰风险，于我而言，把卷子填的满满的就是最大的圆满。

高考的成绩不好也不坏，意料之中吧。准备复读用的笔记也就自然没派上用场。上次回家无意打开柜子，铺面而来的书霉味有点刺鼻，抽出一张政治试卷，不禁讶异，发现短短三年，自己的字迹都有了较大的改变。如今大学书写作业较少，偶尔写出几行字也是极其简化，弯弯扭扭。而这略泛黄变脆的试卷上工工整整一笔一划地码着答题要点，那是怀着希望用力播种的青春啊。

最后，千帆过尽、双眼浑浊、从高考战场上退下来已久的老人想在今年对高三学子们多句嘴：高考大捷，青春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