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前的一天,被朋友带到马德里的一个旧货市场逛街。
这个建在高原中部的城市,窄窄的巷道在上下坡之间来回交错。我一头扎进巷子里,在遇见的第一家小店里看到了一只金色飞鸟型的胸针。再看看吧,我想,这才是第一家店呢,后面会有更喜欢的。
我们走了三个上坡,又走了三个下坡,我有点想回到第一个路口去买下那只胸针。可是一个街道穿过无数条巷子,谁知道那第一家店现在身在何方。
来来回回找了好多趟,我还是不甘心。寻找与奔波加剧了我想要拥有那只胸针的心意。无奈之下,朋友打开导航,带我们回到最初下车的地铁站,按着原路又走了一遍。
把小小金色的飞鸟胸针托在手里,我异常满足。“买旧货是要看缘分的吧。”
“哪里哪里,这是我开导航给你硬怼出来的缘分。”朋友戏谑我。
像有什么在我的脑门上敲了三下。
那天是我和初恋男友分手一个月整。
厌倦,焦虑,抑郁,悲伤,酸涩。
那时候我们未满18周岁。2月里,他从新加坡考完毕业考,只身北上来看我。那天我翘了晚自修,和他在漆黑的操场上走了一圈又一圈。第一圈他给我扎上了粉色蝴蝶结发绳。第二圈他亲吻了我被风吹得冰凉的脸。三圈半的时候,初吻发生了。
之后是无尽的黑夜,躺在两张床上的人一遍又一遍地想同一件心事。
我写情书给他,终于等到一个把我当做玫瑰的人,亲吻我红色的面颊,安抚我周身的刺痛。
他果真带一支玫瑰给我,我把它藏在枕边,等花瓣一片一片发黑干瘪,取一片最完整的夹在书页里。
玫瑰彻底凋谢了。我把它轻轻放进高中宿舍楼下的垃圾箱。书页里的那片花瓣,陪我过着了无边际的等待,和屈指可数的相逢。
妈妈说得对啊,家不在一个城市,上大学又在异国,你们俩的恋爱太飘忽了。
那时候很多人问他,该如何和女友保持高度的精神契合。后来我说,精神契合还不过是败给了遥遥无期的未来。
终于被点醒,我和他之间的玫瑰往事,不过是两个奋不顾身的少年,用莫大的勇气强怼出来的缘分。故事末了,没有天时没有地利,只靠人和。
我的午觉从下午四点睡到六点半,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里分手之后,快过年了,他又去我们家的小县城找我。我们在街上闲逛,说多留点时间聊聊天吧。
走进一家新开的奶茶店,里面除了店主只有我们两人。点了奶茶坐下来,我们像往常一下说着冗长跳跃又没有结局的话。
后来我的杯里还有一点奶茶,我喝了一口,茶凉了,我起身说我们走吧。
我说,以前每次都是你付钱,今天换我来结账吧。一共花了39块钱。
梦境消散,我在马德里宿舍的床上醒来,抬眼看看窗外,天黑了,我没戴眼镜,路灯晕染成一个个明黄的光圈。
今年过年我回不了家了。
我开了床头灯在床上盘腿坐了一会,想要不要现在叫醒室友。
后来我掏出手机,给他说我刚才做的梦。他在悉尼,现在大约凌晨五点。没想到他很快回了我。
他说他前天做了一个更长的梦,从他坐大巴到我家的小城开始,一直到从我高中宿舍出来我目送他离开。那个梦长达12小时。
他说,人死前据说会有三秒半会回忆一生。
我问,那你会不会有0.1秒留给我。
他说,有五秒都是你。
我说以前有时候会很烦你,但分手之后你成了全世界最好的人。我也懂得了,我们之间的缘分是靠那时年少的两腔孤勇强怼出来的。我说,我这一生再也写不出那样的情书了。我说,是不是过了19岁,大家都会变成有故事的人。
他说,再也没有人值得我穿过半个长江去见了。
冗长跳跃而没有结局的对话,却不像一个多月前那样黏腻了。字里行间,是洒脱苍老又克制。
悉尼几天前进入了夏令时。马德里算是入冬了,室外只得四五度。屋里开着空调,蒸干了一切水分。泪水掉到床单上有吧嗒的响声,泪痕干瘪,让面颊有些紧绷。
我掩了掩面,有些后悔,在梦里没有给他点一个小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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