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明，东方刚露出鱼肚白，秋凤已经用小三轮车拉着老伴上街买菜了。
老伴老凌患了食道癌，从医院回来，身子稍微恢复后，就开始过每天买个菜，看着炉子烧开水的简单日子。
凌家一直是老凌当家，他买菜也一直是一大早就上早市买，哪个乡下人的菜好，谁家菜份量足东西好，他都知道。他会挑菜，还会还价。一大家人，每天三顿，该多少荤，多少素搭配着，他都知道。日积月累，他记着账，知道菜金是家里一大笔支出。
今天没吃早饭就出门的他感觉胃里不太舒服，路过早饭摊子，他让秋凤停下，买个馒头。秋凤下了车，停好三轮车，来到铺子前喊了一声“两个馒头”。老凌头大声叫了一声“一个馒头就好”。秋凤不高兴得回看了一下老凌，嘀咕一声“两个哪多了，我不饿啊。” 早饭摊的老阿姨看着她，笑了“秋凤，几个馒头啊？” 老凌又叫了一声“一个。”秋凤不争气得眼泪就出来了，低声说了句“一个吧。”
拿过馒头，扔给老凌，秋凤蹬着三轮车，使着劲得蹬，到了菜市场停好车，倚着车，不高兴得看着老凌，“下来吧。”
老凌看了看秋凤，不知道她怎么了，慢慢得下了车，拉着秋凤想一起去买菜。秋凤知道老凌身体不行，一个人走不了多少路，她得搀着，可是刚才连一个馒头都不肯给，她实在气不过。
老凌叹了口气，拉过秋凤“走，买菜去吧，美美今天回来的。家里早饭都烧好了，回去吃点，我是实在太饿。”
美美是两人的女儿，是他们的老小。他们一共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们都成了家，女儿还在上学。秋凤懂老凌的意思，能省多少省多少。唉，可惜，他都节省了一辈子了。
老凌命苦，一出娘胎就没了妈，10岁就没了爸，跟着后妈熬到可以娶亲，也没攒下多少钱 。经人介绍认识了秋凤，喜欢上秋凤。秋凤能干，是家里老大，田里活，家里活都是好手，弟弟妹妹都靠她拉扯，也不容易。所以秋凤看不上他，嫌太苦。他没法，就一趟趟上门帮着做事，先打动了秋凤家爸爸妈妈。有次秋凤生病了，老凌一天不拉得来她家照顾着，守着小煤炉熬中药，终于捂暖了秋凤的心。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这话放他们身上不对。秋凤每天早上四点半就起床忙碌，她说力气用不完，用完睡一觉就回来了。有她这个贤内助，老凌想着各种方法挣钱，先做工人，白天做完晚上抢着加班。后来在厂里跑供销，从来不怕累和苦。
那个时代，跑供销很不错，都有食宿费补贴。老凌每次出去跑长途，都是让秋凤炒一罐子花生米撒上点盐，玻璃瓶装着，随身带。到了地方，他慢慢摸索，找到那种家庭式住宿，价格低，自己去打口饭，就着花生米就是一顿饭。没找到，那就一碗面条。吃碗馄饨或者其他都是奢侈。那省下的食宿费按厂里规定拿到手后，他立马去买几个菜，让家里大大小小的吃上一顿荤。
老凌跑供销，有货款，他拎着包，包里却没放上多少钱。钱都缝在了贴身短裤的裤腰上。走南闯北难免被贼盯上，他都巧妙得逃脱了，也没让贼沾上便宜。回来跟儿子女儿们说时，孩子们都崇拜得听着。他出门，能硬卧绝不软卧，能站座就不买坐座。就这么省着，终于可以翻房子了。
两个儿子大了，不翻房子怎么结婚。老凌有了儿子以后每天都想着这事。翻房子也不全靠瓦匠木匠，夫妻两人帮着筛沙子，拌水泥，旧房上能用的都用上。就这样有了前面两间两层楼房和后面两间平房。
秋凤搀着老凌，想着两人这一辈子，唏嘘不已。老凌正认真得挑着菜。美美是他的心肝，今天回来可得多买点她爱吃。可惜他生了病，两个儿子也用了不少钱，女儿还得上学，秋凤一直在家操持家务和田里，现在照顾他，两个老人都没了收入。那就买点肉丝，买半只鸡，买条鱼，荤菜也不少了。
慢慢的，天亮了起来。菜市场旁的农贸市场也开了门。老凌买好菜，让秋凤去农贸市场转转。秋凤不乐意，家里一堆活等着，嘀咕着“逛什么农贸市场啊。”
老凌说“今天集市啊，热闹，去看看。”秋凤只好陪着，唉，知道他病了，也心情不好，难得走一趟吧。
没想到老凌一进农贸市场就转了老半天，秋凤气不打一处来，这老头，真是惯坏了，一大早逛个没停。
终于，老凌要下车了，盯着一件浅蓝上衣，看了又看，然后拿手捏了捏布料。“秋凤，你来试试这衣服。”
“不试，活多着呢，回家”
“不贵，才三十五一件。”老凌坚持着。
“不要，美美等会要找我们了。”
“秋凤，明年或许我就买不了衣服给你了。”老凌拉过秋凤，比试了一下衣服，小声说着。
秋凤怔住了，一边说着“这个老鬼，一个馒头都舍不得买，还给我买衣服。”一边哑然失声哭起来。
老凌掏出了口袋里的钱买了衣服，秋凤红着眼，蹬着三轮车，一脚一脚得蹬着往家赶去。太阳完全出来了，秋凤感觉阳光太刺眼，停了车，眯着眼，看了看太阳，不晓得为啥，眼泪流个不停。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