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道君语:
人们说字如其人,但首先是字养成人。
如果用字形容一个人,你是什么字呢?
书法家欧阳询,是一个“正”字。他写楷书,字的起笔与收笔就像拿刀砍的一样,锋利地工工整整,而他做人,也端端正正。
文徵明,是一个“秀”字。他爱写小楷,一笔一捺就像江南小河荡悠出来一样,很温柔,而他一生活得优雅。
人们说字如其人,但首先是字养成人。
美学家蒋勋说,他小时候写字,练字簿上一直有个红线的格,垂直与水平等分切割,写字绝不能随性串出边框,那个九宫格使他认识到了“界限”。
在这个界限里,蒋勋还学到了“规矩”。
一横一竖必然是直线,就像一个耿直的人。写字时他父亲便要求蒋勋“正襟危坐”,写到“中”的最后一竖,必须写得“顶天立地”。做人如写字,写得平平正正,做人才会耿直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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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只有耿直是不够的,于是汉字发明了“曲线”,那是一个人的婉转。最后才会交融出“圆”字,一个人便就有了包容。
一笔一划有了规矩,一个字就有了性格气质。
字养成人,每个人写的字是不一样的。是写字公正,像楷书,为人中正平和,比如欧阳询、柳公权。还是喜欢字体流畅,像行书的行云流水,为人往往洒脱肆意,比如王羲之。
你有什么的字,就有怎么样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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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遗憾,现在我们习惯了用键盘打字,用手机输入,面对着同样的“新细明体”,如果不熟悉,很难看出屏幕对面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也难以知晓对方为人是否端正,又如何得知书面上恳切的言辞,是否坦荡无欺?
不见其字,也难看出他有什么样的性格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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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美的字,会让人有一看再看的欲望?
蒋勋在《汉字书法美学》中讲到,他读信,读完了信,知道了意思之后,还是忍不住想再看,等到多看几次之后,逐渐忘了意思,开始觉得线条好漂亮,结构好漂亮,留白好漂亮。
中国人把这样的字叫“书法”。写字不仅仅是表达意思,还在不知不觉中培养我们对“美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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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王羲之跟老师卫夫人学写字。老师要童年的王羲之,写“之”字上那一点,再一起看这一点长得好不好看,美不美。
卫夫人在旁边注解了四个字“高峰坠石。”跟王羲之说,那个“点”啊,就像悬崖上有块石头,很重,似乎要坠落下来,但还是没有掉。
后面学到“一”字,卫夫人还带着王羲之出去,在平原上站着,看云。有一道很长很长的白云,仿佛纵横千里,她说这叫“千里层云”。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王羲之能在醉态下写出了《兰亭集序》,誉“天下第一行书”。他所书所写,不仅仅是字、线条,而是云、石头、流水,是世间万象。
每个人看到了云不一样,写的“一”就不一样。有人看到了乌云,又重又厚,他的“一”也写得很重;有人看到游云,若如游丝,他的“一”又淡又细。
一个人的字,或许藏着他看过的风景。或恢弘的大字,或温柔细转的小楷,比如文徵明,一手小楷,精致得好像是被苏州的水揉出来的一样。
字养成人,养着一个人对美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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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人写字,不讲究什么笔法,他是苏东坡。
他说:“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我的字是我此刻的表达,不存在什么定法,也没什么推敲,只是信手拈来。
其实“随便写的字”,真不好欣赏。知乎一位高中生,初看到了苏东坡的书法,也“觉得歪歪扭扭不好看”。
直到有一天他很伤心,想起东坡《寒食帖》,便找出来看,却觉得每个字仿佛在眼前飞舞,“给我心里的郁闷打开了一个窗口”。
因为《寒食帖》是苏东坡被贬到黄州,又逢寒食节能“吃冷饭”,心酸苦楚涌上心头,提笔所作。他想自己都这么难了,还纠结字体美不美就矫情了,不如真诚面对。
一幅字就写得歪歪斜斜,比如卧、闻两字,写得扁平、难看、破烂。这些字,就像苏东坡彼时彼刻的生活、遭遇,书法是他的宣泄。
但他笑自己的字是“石压蛤蟆”。一个人享受美是容易的,看到难处还能真实面对不逃避是很难的。
人世间快乐有之,苦难有之,如何能够避免,又如何能够强求,唯有跟随本心,伤心时伤心,豁达时豁达。
字养成人,或许就是教人如何面对真实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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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想起梁文道先生的一段话:
“‘见字如见人’,是我从小听到大的老话,然而今天已经不再管用了。回顾百年汉字走过的道路,那就是一段文字逐渐脱離人格,因为任何一个人打出來的字都是一样的。”
当手写字成为过去,当键盘打字成为日常,文字失去了性格,仿佛人没有了脾气,没有了气质。
我们常常说字如其人,但这个前提是字养成人。
只是可惜,我们常常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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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汉字书法之美》作者:蒋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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