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朋友到灵通国家地质公园游玩。公园位于福建漳州平和县,方圆十五平方公里,山体系一点三亿年前由火山喷发而成,险峰、奇石、飘云、清泉四大美景远近闻名。拾阶攀爬,右边涯树参差,左边泉涧淙淙,此起彼伏的鸟鸣声如山风吹拂,片片黄叶悄无声息滑落清幽涧水上、苔藓涂鸦的巨石上。累了,就山崖拐弯处眺望,前景豁然开朗,峰峦叠翠,万树斑斓,村落飘云。我们看到了一年中最美的季节。
朋友应该是虔诚的在家居士,游山玩水只是约我出门的由头,拜拜观音菩萨才是最重要的。山脚时,便买了些纸烛贡品,爬山路上不时问我要拜几处神位。公园山脚下河对岸就是我老家,从小大人就告诉我山上有大慈大悲的菩萨庙,庙里的菩萨观音非常灵验,有求必应,四面八方人来的目的就是拜观音。我没有拜神的爱好,但我尊重每个人的信仰。路上,我向朋友介绍了我所知的有限关于山上的观音菩萨的香火盛况,途遇土地神或山神供奉处,朋友焚香拜拜,我肃穆安静站立一旁,不去惊扰神灵,更不敢去分散朋友虔诚的心。
抵达山上,朋友忙着拜观音菩萨。一时无事,我拣选观音庙前僻静处条椅坐下,眼前层层逶迤的远山,从景色清晰到树木模糊、从翠黄斑斓到浅蓝色的写意,折折叠叠地波浪似地涌向远方,身后燃烧了香料的烟雾缭绕着大悲咒的唱诵,如持续的缓缓的木鱼声流水般洗去灰尘的粘滞。在这样的情境中,最容易引发人关于生命问题的思考。
中国人特别信仰观音菩萨,我们先放下有求必应的世俗迷信,回归到佛教生命觉悟的本道上。金刚经里,菩萨其实就是由众生迷境而趋于觉境途中的一个行者。菩萨不同于众生,众生是执迷者,菩萨是破迷而向觉者;菩萨也不同于佛,佛是已觉者,菩萨是未觉者。所以,菩萨正处于由迷向觉的度行之中,即菩萨行,迷而未觉,则菩萨在彷徨中寻度,觉而不迷,则菩萨得度,登于彼岸。那么,彼岸在哪里?人间苦苦修行就可抵达吗?
如果说,人世间所有时空之中的生命之迷的解答,一定在时空之外,可时空之外的世界已经是我们认识的边界之外了,就如死亡不可能是我们生活里的真实事件,因为人永远不可能经历死亡,可我们为何去为不可能体验到的事去修行呢?修行的道路在哪里呢?我想到了时间。
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在否定时间不是经验性的基础上,进而肯定时间的先天必然性,认为时间是为一切直观奠定基础的一个必然现象,尽管人可以完全从时间去掉现象,但人不能在一般现象中取消时间本性,只有在时间中现象的一切现实性才是可能的。如此,如果我们不把永恒理解为无穷的时间延续,而是理解为无时间性,谁当下活着,他就永恒地活着,那么,当我们跪拜佛前,在政治法律、社会道德安全屏障上,叠加神明的庇护,人是不是就可以更安全地活在世俗的当下中呢?
当突如其来的意识,把人从猿猴变成人后,如何安全地生存下去一直是每个人每天必对的问题,但如何解决问题呢?维特根斯坦以为,当人类生活成为问题,解决办法就是寻到问题消失的生活方式,当人类生活成为疑问,就是实际生活不合于生活的形式,只要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使它合于生活方式,问题也就消失了。维特根斯坦是深刻的,人类面临的种种问题,其实都只是消失,而不是解决,那么,佛教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其境界因为难以达到而对芸芸众生可能无意义,但因为佛教不把问题视为苦恼而视为体验,修行的无意义恰恰就是彰显其意义,我想是不是可以视为解决问题的能断金刚呢?也许这就是大多数人幸福的秘密,所谓的幸福的生活方式,就是与这个世界保持一致地活着。
铛、铛、铛,悠扬的钟声响起,波浪般地推向山谷,又徐徐折返回到观音菩萨庙前。维特根斯坦说过,你不可能和另外一个人一起听到上帝说话,只有上帝单独对你说话时,你才能听到。我似乎明白了他话语的意思了,恍惚间也看到康德定义的时间如秋叶般伴着轻盈的灵魂飞舞在清朗的秋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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