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半个世纪前,在笔者的老家村落里,田间地头,坡底堰边,歇息时,半老男人们一边抽烟一边闲聊,当涉及某家父子时,会自嘴角撇出一句话来——谁敢槽头认马驹。此言一出,彼此都哈哈大笑。女人们参加田野劳动自然也是常事,但那些最苦重的活计还是基本由由男人来,故而周边并无女人。
幼时听不懂笑点何在。稍大才有所悟:自家母马马槽边下崽产驹子,落在谁家的马圈里那就是谁家的财产(村人谓之“活口”),自古至今,从来没有过有人敢前来自称因系公马的主人,所以要求分些成果。须知在机械化之前的农村,农业生产是唯一的获取财富的手段,而拥有一辆马车或牛车,于一介农家,可谓最大件也最实用的生产工具。而一辆农用车的最主要部件自然是拉车的动力即牲畜。
不过严格说来,“马车”称之为“骡车”才对,因为挽在车辕里大多非马而是骡子。
一般说,按照其使用价值的话,壮年牲畜们的贵贱排序是:骡,马,牛,驴。当然,这只是整体而言,具体到每一头,那就须论肥瘦,役龄,体型,个头以及性情了。驴子卖过骡价钱的现象也不算稀罕。
春季的农村集市,沿街出村外,便是骡马市。其间除了牲口买卖外,就是牲口间的交配了。公的母的都在发情季节,天意不可违嘛。而作为母畜的主人呢,则意在选择一头雄壮高大体健些的公畜来为自家的母畜下种。当然,对方有所付出,也不能白干,一般说得补偿对方二斗马料即玉米。但到底配种成功了呢还是没有,两方的主人就不太清楚了。
可有时候呢,母畜的主人明明并未给自家母畜配种,可自家槽头的这家伙却怀上了,仿佛一个玩笑。此野种是不是高大虎威,温吞听话呢,那就只有天知道了。不过,即便真是浑如“武大郎”的主儿,那也木已成舟,无法改变了,那就由它去吧。再说还给主人省去了二斗饲料呢。如果驴子怀的是个马种,数月后产匹骡子那就更开心了。
牲畜间的交配是这样:马与马相交产崽自然还是马,驴子配驴子天经地义还是驴子。而母驴与公马的“跨门第”交合,则产“驴骡”;相反母马与公驴结合则产“马骡”。二者皆骡,但一般说,马骡更为高大体阔一些,叫声则几近马,使役起来更加得心应手,也给畜主人脸上多增一分光彩,买卖时的价格也略微贵些;而“驴骡”从形体到性情则更接近驴,也带点驴脾气,力气也小点,嘶叫声更接近驴,卖相自然不比马骡。
还有就是,骡子无公母之分,先天没有繁殖后代的系统,自然也无那份欲求,只知闷头干活。以农家的话说,这是一种报应——谁让你是个“混血儿”呢。
每到春季,略微令畜主人有点棘手的是,平素分散饲养在各家个户的马驴牛们,大多开始“捣乱”,准确说就是发情。像母马吧发情时主要表现为精神不安,主动寻找公畜或追逐它马,并掉转身体;常作排尿姿势,尾根抬起或摇摆。明显的特征是接受它马的爬跨,表现为拱腰站立不动,愿意接受交配。驴子呢虽差强“马”意,也可。公马的话,则忽然性情暴烈;驾驭其春耕,则不像平素那么配合温顺了,你挥鞭子,它则甩蹄以对或对天长啸,仿佛一难酬其志的英雄一般。发情周期大约五六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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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啰嗦了,赶快打住。
回到篇首。谁敢槽头认马驹,自然无人。自行交配的那种那就不用说了,你说你家的公马配给了我家的母驴,一年后后下了头值钱的骡子,可你须拿出证据来对吧,再说又不是只有你家才有公马。至于“明媒正娶”的那种呢?那就更是没事找事了,那二斗马料不是已然作了偿还嘛。
所以,产在俺家槽头马圈里的牲畜幼崽,那就绝然而然是俺家的,是铁板上钉钉儿的事儿。
但假如“谁敢槽头认马驹”这种事发生在街尾胡同里的某人家的女主人身上呢,那自然就可笑了。早先的乡下人,很是重视传宗接代之事,一般人自然没什么问题;但假如某男一直光棍儿或某“怂”男虽婚但无属于能力呢,那就有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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