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很大!
我独坐在飘着墨香的屋里,假装没听到窗外玩闹的叫声、笑声,强迫自己的注意力,从窗外回来,集中到面前的书上。惨白的纸页上,一幅大诗人白居易的画像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我。脑中回想着刚读的《问刘十九》中几句诗,眼睛却呆滞地盯着窗外盖雪的树林,积雪还洁白的,在有些暗淡的天色中显得非常亮,直看得我眼花。揉揉眼睛,低头竟发现眼前的石窗棂不知何时变成了木质的!一回头,这也不是我家了,不大一间木屋,静的出奇,弥漫着与我家同样的墨香,却夹带些酸酸的酒香。靠墙一张塌——上面正是白居易,与书上所画极像,正襟危坐,面前置一书案。案上并排两只竹筒,一只插几支笔,另一只放几卷书纸,里面想必是些诗作,若非他老人家在此,我定要取出拜读一番。另有一砚,上搭一笔,砚中和笔头上,都存有未干的墨汁,他面前却无一张墨迹未干的新作——想必此时他已写下那首《问刘十九》,托人稍出,正盼回音呢!白老双目直视窗外,神情期待中夹杂着点焦急。窗外飘着雪,漫天的雪花已淹没信使的身影,但愿他的脚步能快一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诗人眉间的焦急也一点点增加。他心里显然也明白,照当时的交通速度,刘十九可能还没看见他的信,只得耐下心。等待的过程颇无聊。我四处瞧,终于瞧见刚才屋中那股酸酸的酒香是从哪儿来的——榻边一只小炉,真如诗中所写,是红泥制成,精致小巧。炉中生起跳跃的红色火焰,上面坐一只类似锅的物件,里面盛满酒。表面上却有层绿沫,只是不像“绿蚁”。我注视着酒沸腾,稍大的透明气泡从绿沫中挤上液面,又无声地炸裂,留下一个小空洞,不久又被更多泡沫挤满。酒本已热好,只是同饮者还未来,白老只得继续等待。
雪又大了,对于同往江州相隔不算远的刘十九前来,时间已够久了。白居易终于开始担心,开始怀疑:刘十九是否收到了信?信使是否在路上耽搁了?刘十九是否在家?是否因事或身体欠安无法赴宴?他是否已有约,不愿前来?他是否……一连串的胡乱猜测无疑又加重了诗人的焦虑,他频繁望向窗外,可窗外仍旧只是雪,每望一次,他的眼神就暗淡一分,仿佛希望也减少了一分,他还在等待,等待不知是否会前来的友人。
“笃笃笃!”一阵清脆的敲门声打破寂静,瞬间唤醒了大诗人,我看到他猛地抬头、两眼放光,一脸欣喜而激动。他翻身下地,宽大的袖子扫倒了桌上的一只瓷笔架,笔架坠地,发出响亮的碎裂声响,但诗人连一眼也顾不得看,跌跌撞撞地奔向门口,还差点被地上的一只坛子绊倒,几乎整个人扑在地上。门外人还在敲门,诗人的手伸向门把,我正想一睹这位“刘十九”的真容,眼前的景象却在这“笃笃”声中开始晃动、扭曲、旋转着,又渐渐褪色、转白,最终又成了我家窗外的那片雪林。神游回来,灵魂归窍,大诗人的木屋全无踪影,而那唤我回来的“笃笃”敲门声,竟是自我房门外传来的,我忙跑去开门,一低头却发现地上碎成几块的茶杯盖。手中书上,画里白老还是原本的模样,只是眼中,似乎多了一些神秘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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