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

晚上，方璟跟两个男生一同前往华山脚下，住三人间。同龄，刚刚认识，有过不信任。见面之前有想过为了确保安全得要拍下对方的身份证发给朋友。这种不信任是一种必不可少的冒犯。将这种不信任坦然告诉对方，犹豫再三，随便收拾下背包，前往车站，用对方的话来说，去看看是不是坏人。

然而到了也不好意思拍身份证了，只一起谋划着怎么坐车去华山脚下。由于后来他们俩在爬山路上互称对方老铁，就姑且，一个叫老铁一个叫大铁，最先认识是老铁。

方璟做事对人凭感觉，也不能说看人准，只能说感觉常常没出错，或是运气比较好。对他俩的信任也许来自同龄，几句话，几个动作。

所宿客栈脏乱，店老板娘颇为热情，寥寥数语讲完登山事项。老铁和大铁都要洗澡，还要吹风机，方璟没打算好好享受，洗了个脚就罢了。方璟觉得自己过的真糙。

收拾好已经十一点多，想聊天也不知道说啥，明早还要早起，于是都早早睡下。

塞了耳塞，方璟六点醒了，睡的很香，I'm comfortable everywhere.曾经害怕睡觉，怕睡不好第二天废掉，十一点还没睡就会神经紧张，越害怕越睡不着。而现在不怕熬夜，十二点睡觉也没问题。不知道是不是安全感多了些。而老铁说他一宿没睡着。

早餐是老板娘做的面条，虽然看着她家卧室和厨房卫生条件堪忧，但是面条很香，加了她家辣子，发现陕西的辣子都不辣哎，老板娘说她的辣子香而不辣，还真是。

七点多出发。自古华山一条路，如今建设得很好。不时能遇见卫生间和垃圾桶，还有贵的要死的小吃摊，想来人家也是辛苦驮上山的，贵一些合情合理，但是方璟舍不得买，看着垂涎。

路上有美景，不过少有触动，华山是险，然而如今开山修路，安全方便，比古时要好得多得多。爬山艰辛，秋衣湿了又干，路上爬山热，歇一会儿就冷。按照小学作文、高中议论文的写法，此处宜思考人生，感悟人生，所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山顶风景最好。不能只顾埋头赶路，山腰的风景也不错。之类的人生道理。方璟想到了这些，但并没有深刻的感受。心里很平静，跟平常一样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点奇怪内心无波澜。渐渐心里出现一句话：我没有雄心壮志，只有想做的事。

在千尺幢（chuang）之前的山路，就是长、累，没什么特别的，路边有鸟鸣有乌鸦叫有流水潺潺，那时候，总觉得自己得一身古装才与这山水和谐。老铁跑的很快，大铁与方璟同行，方璟呼哧呼哧边爬边喘气，大铁却没这么累。唉，久不锻炼，体力不强，走走停停，好在大铁跟她一起，随便交流，漫漫登山路因此不无聊。

千尺幢和百尺峡是一险，险在陡峭无比，与地面夹角大概一百度。这个时候，才明白什么叫“爬”山，俯下身化为四足动物，手脚并用，每一步都小心踩稳。三个人都说这样爬山比之前轻松多了。

大铁恐高，上山之前看起来颇为担心。方璟也很担心，都说华山险，不适合冬天爬，最好带上厚衣服，然而她的装备就是三瓶水，一大包吐司片，一双老板娘送的一次性手套，就是那种盖房子的工人戴的，事实证明手套很必要。穿着平常的羽绒服，平常的平底靴。来之前，有人警告她说，每年华山都有人出事，去年冬天就有一个女大学生的尸体后来才被发现。方璟确实被吓住了，不过想爬山的愿望还是战胜了恐惧，说来也只是因为令狐冲，还有华山论剑这句话。

真正走在路上，才知道没那么可怕，只要每一步走稳就好，哪个地方不会每年死几个人，然而爬华山死的人在当今概率应该很小。

问大铁恐高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他说是特别害怕，不敢上不敢下，双腿可能抽筋，并不会晕倒。方璟于是有点担心他会恐高。好在一路上并没有出状况。

在路边小吃店门前休息，吐司面包里的番茄酱包已经用完了，然而面包片还有很多。方璟发挥不要脸精神，拿了两片问店主要辣子，店主很慷慨的给抹了许多。老铁在前面遇见一个姐姐与她同行，方璟和大铁就落在后面，两人分食面包。辣子香而不辣。

到达北峰，第一个峰，方璟觉得足够了，觉得现在坐缆车回去也没有什么遗憾的。然而他俩都说肯定要继续走，方璟也没什么所谓，那就继续走吧。从山腰开始就渐渐有了雪，山顶更是寒气逼人，方璟的手肿成了胡萝卜。

后来走完了所有的峰。方璟和大铁走得慢的原因除了方璟体力不够，还有他们几乎遇神便拜。方璟替外婆拜，大铁替奶奶拜。方璟上香和跪拜的动作皆不如大铁标准，自叹弗如。有一个庙磕完头旁边的老道士说，不能空拜的，投点香火钱，方璟心有不爽，然而不想在这里起争执，以防他再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就投了五块。大铁钱包没有更小的钱，投了十元，两人出来都有些忿忿。在另一个庙，本来说是不用投香火钱，拜完之后，胖道士说我来给你祈福，递来一条红带，让她写上名字和全家，放在手心双手合十，道士念念有词，什么抛却杂念说了很长一串，方璟尽力去听，很虔诚很感激。然后道士说你面相很好，虽是女儿身但透着阳刚之气，从你的鼻子可以看出你将来事业会发展的很好，美中不足的是脾气不太好，以后要注意。方璟觉得说的挺准的，准备好好道谢，道士拿出来一个本子，上面写着很多姓名住址供奉金额和油籽钱，都是二三百，方璟怒了然而已经这样了也骑虎难下，就在后两栏各写了个9，胖道士有些不悦，说我们有微信支付宝，方璟哭笑不得，说自己实在没钱。最后投了二十块。大铁投了三十。两个人对寺庙这种做法十分不满。

原打算步行上山下山坐缆车的，然而一问价钱，方璟决心走下山，反正上山的时候也遇到过走下山的，她不怕，这种钱决计不花。大铁恐高，能安然上山已属不易，所以他很犹豫，但是那个时候已经快四点了，方璟执意走下山，就说大铁去坐缆车她步行。犹豫一番后，大铁决定跟她一起走下山。

上山耗的是体力，只觉得臀部有点疼，下山不费力，但是伤膝！方璟的皮靴防滑还挺好，一点不减震，感觉膝盖要废了。下山真的没那么简单，要更小心。而且下山的路也很长啊，要从西峰走到北峰，然后从“自古华山一条路”上原路返回。两个人都颇为担心陡峭的千尺幢和百尺峡。除了路好长和膝盖疼，方璟没别的感受，而大铁的背包很重，这次换他需要不时休息了。

终于到了可怕的千尺幢，方璟俯下四肢，以爬山的姿势倒着下山，这个时候天色暗下来，山壁上的灯亮起来，可怕的是，它居然变颜色：红蓝紫……导致台阶更不容易看清了，一点一点向下挪，方璟此时很后悔上山之前没买保险。大铁休息了一会儿比她晚些下千尺幢，然而他居然很快到她跟前，很得意的说他是正对着山路下山的，方璟不敢抬头看，也不敢向下看，只敢盯着脚下的几个窄窄的台阶，对他的话表示不信，刚刚还在跟他说千万别往下看以免腿抽筋。然而这样实在太慢，方璟试着正对山路下山，手拉路边铁索，小心下山，哈，居然又快又稳。之后的路基本上再陡峭台阶再窄也是正面下山。心里没那么害怕了，不过还是很谨慎。

天黑了，山灯接连亮起，听到哗哗水流声，走了很久才到没有积雪的地方。大铁问她如果一个人走下山怕不怕，方璟说怕，怕从黑漆漆的路边冒出土匪啥的。

在山路第一个休息处遇见一位老道士，黑黑的长发长须，打了招呼，道士问为何不坐缆车，方璟说太贵了，道士哈哈大笑，对嘛，年轻人就要多锻炼。后来他们三个人一起走，方璟和大铁问了许多问题，包括庙里人强行要钱的事，道士说，这是那些人不懂信仰，不懂什么叫敬神方璟说起外婆，虔诚信神几十年，天天为了子女供奉神佛，然而子女大多过的不好。道士说，遇见的不幸是无常，无常可能会降落在任何人身上，信神信佛都是一种寄托，最终还是要信自己，要自信。信仰是为了修心，如果神佛是万能的，那么世间早就没有寺庙了。她说外婆还是很虔诚，并没有因为那些不幸就不信了。道士身上的味道跟外婆的很相似，并不是说檀香味，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清新而特别。道士说现在是物质文明发展的顶点，也是精神文明最差的极点。这话方璟并不赞同，然而当时不想争辩。

腿疼了五天左右，看见阶梯就害怕，上下楼梯都是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