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见过母亲年轻时的照片,不知道她年轻时是什么样子,但从十里八村的老一辈人的赞语中,我也能猜想出:母亲一定是大家心目中公认的美女吧!
在我心中,母亲的美不仅是外在的,更是内在的。
印象中,母亲总是那么勤劳,虽然她的身体一直不好,但为了把三个儿女拉扯大,她每天的休息时间总是很少。
记忆中,每个冬天的早晨起来,母亲总是坐在炕的一边纺线,煤油灯把他的影子映在墙上,一高一低的手势好像指挥者一支乐队。我伴着嗡嗡的纺车声入眠,也常常被这熟悉的声音唤醒。母亲把冬天纺成了春天,把黑夜纺成了黎明。等到把棉花纺完了,然后再浆线、织布,做成我们一家的衣服,所以小时候读孟郊的《游子吟》特别有感触。
当然,家里做醋、洗衣、做饭、割麦、碾场、拉粪、平整土地等等各种农活,母亲都少不了。从地头回来,母亲洗完手就马不停蹄地为一家人做饭。虽然没有多少蔬菜,但母亲总是能够把面食做得可口,让一家人吃得满意。吃完饭,收拾停当,顾不上休息,母亲又要去地里干各种农活。
小时候,经常有甘肃甘谷、天水一带的乞丐上门讨饭,他们往往拄着打狗棍,肩上搭着几个口袋。不管年龄大小,只要上门讨饭的,母亲都是舀很大一碗面粉装进乞丐敞开的口袋里,虽然我们当时的日子很苦,但毕竟有饭吃。有时候碰上我们改善生活,吃臊子面,母亲总要给乞丐递上一碗热面。等乞丐走后,母亲总要说上几句同情他们的话,但在当面,母亲总是平等看待他们,不伤他们面子。有时候,给他们的不是太白的面粉,母亲总要解释:“别嫌面黑,我们家吃的也是这个。”母亲不知道,她的这些发自内心的对弱者的帮助,正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使我学会平等待人,怜恤弱者。
母亲只读过两年书,因为上学晚,个子高,也没有缠足,外婆便不让她读书了,但她通过自学却认识了许多字,一般的文章和药品说明书,他都可以读下去,到现在甚至可以完整读《圣经》的许多章节。
母亲的记忆力很好,多少年前的事,她总能记住。许多民间的言语、格言她张口就来。小时候她经常给我们背她上学期间学到的民国老课文和地方歌谣。现在每每说起外婆不让她读书,就颇有怨言。母亲有过一次进城的机会,那是上世纪50年代末,城里招纺织工,保守的外婆还是不让她去,让她守在家里帮忙,由此她失去了更大的世界和更开阔的人生。现在她也后悔,当时为什么那么听外婆的话呢?
小时候家里穷,没有报纸糊墙,母亲便把我每年得的奖状糊在墙上,几十张奖状贴满了两面墙,家里俨然一个荣誉室,家里来了客人,夸赞一番,母亲便颇感荣耀,而她想不到的是,这些无意识的行为对成长中的我却是一种无声的鼓励。每次回家看到这些奖状,我都会暗下决心:要更努力,更出色!
母亲的生活终生都很节俭,买东西总是爱买便宜的,有时候买贵了,她会后悔好久。但在我的读书上,母亲却很舍得投入。我初中时要订阅《儿童文学》《少年文艺》《诗刊》《散文》等杂志,母亲都会毫不吝惜地给我钱。记得初二时,我想买新华书店的《中国现代散文精选》,因为书很厚,要2.9元,当时我们的学费才一两块钱,怕母亲不答应。我试着给母亲说了,没想到母亲去县城的时候就给我买了。拿到书,我有一种如获至宝的感觉,内心里充满兴奋和感激。
母亲在青蜂峡2004年以来,母亲一直生活在县城我们给她买的房子里,无微不至地照料病后留下后遗症、生活不便的父亲,为我们儿女们减轻了许多负担。虽然生活条件大大改善,但母亲依然很节俭,怕给我们增加经济负担。家里的灯和电器常常不愿意多开。用上了自来水,但母亲总要把洗菜和梳洗的水存起来,冲厕所用。
父亲离世后,母亲一个人生活,但她总爱关心人,沟通能力也强,和周围的人很熟。我每次回去要走的时候,看到路边很多人都和她打招呼。她总是微笑着说:“这是我大儿子。”言语间充满了自豪。每一次离开,她都要坚持送我到车前,看着我走出好远,她还站在那里,直到看不见了她才会回家。到了西安一定让我回她电话,有时候她估摸时间,应该到家了,电话打过来,而我还堵在路上。
我永远忘不了2012年的春节,我回家看望母亲。她似乎看出了什么,仔细端详我好久,没有说我“胖了”或“瘦了”,而是问:“你最近好像有什么事情?”我说没有。过了几个小时,她又说:“你一定有什么事情埋在心里。”老人家的眼睛实在太厉害了,什么是也瞒不过他。事实上,我那一段时间因为几个糊涂家长告发我,内心很受挫,正憋着一口气秘密写作那封自我辩护的长信,全世界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在做什么。后来,那封信在《华商报》首发后,引起巨大反响。数十家报纸采访我,其中在接受《南方都市报》记者采访的时候,讲起这一段事情,我禁不住流下热泪。记者也许认为是委屈,其实我是为母爱感动。当整个世界对你产生隔膜的时候,只有一颗心在无限地接近和触摸你的伤痛。西方人说:“上帝不能无所不在,于是祂创造了母亲。”当整个世界都在误解你的时候,母亲就是你的上帝,你的天空,你最后的家园。
母亲终生爱干净,常常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墙上贴几幅年画,地上养几盆怡人的花草,不大的房子总是充满温馨。她也希望外面的环境卫生好一些,但现在所住的小区是一个老旧的小区,母亲会为小区里有狗的粪便着急,为成人小孩的乱吐乱拉生气,她常常会拿起笤帚义务把楼前楼后扫干净,虽然免不了有几句怨言,但在我看来,母亲的公共意识远超那些身份地位高出她很多的城里人。
虽然住在县城,但她很关心村民和她那些老年朋友们。每年春夏她都要回去走访看望。这些年我回村少,村里的许多新闻我都是从母亲那里听到的。她尤其挂念自己的几个孙子和重孙,说起孙子对她的关爱,常常几尽落泪。
母亲与外婆 上传中,请稍候...母亲已经80岁了,但有百岁的外婆在,她就是女儿,虽然身体不好,但她经常还要照顾自己的母亲,打的去舅家,因为没有公交,经常疲惫不堪地走回来,得歇好几天。每年冬天或夏天,她都要把外婆接过来和她住到一起。说起两个弟弟的英年早逝、至亲的妹妹先她而去以及百岁老母亲的苦难身世,她经常会落泪。
她生在一个多子女的苦难家庭,但苦难并没有让她变得柔弱,让她屈服于命运,反而让她变得柔韧而坚强。她同情穷苦人,而对村里那些有钱有势的人,母亲从不曲意逢迎、巴结讨好。她常常告诉我们:“人可以活得穷,但要活得硬气。”现在想起来,这恐怕是母亲对我的最大影响:人活得要有尊严感,否则就非人化了。虽然母亲说不出“尊严”这个词,但她知道正直、坚强才是生命里面的支撑。他过去讲的许多话都给我启示:“生命是里面的,不是外面的”让我思考生命的本质;“坏事里面总有好事”让我辩证地看问题,不要太沮丧;“不要为明天忧虑”让我过好每一天……
其实,回忆母亲和我这几十年,要说的东西实在太多,纸短情长,难以尽意,不知所终。
母亲只是无数普普通通的母亲中的一员,但正是这样普普通通的母亲,构建并支撑这每一个家庭,也支撑并推动着这个世界。
又是一个母亲节,我唯一想说的是:感谢母亲,也祝福天下每一位母亲!
与母亲、外婆在西安南湖(杨林柯:陕西西安资深语文教师,编写有校本教材《基督教文化ABC》、教辅读物《议论文写作大全》《中学生阅读丛书》、文化普及读物《天方夜谭新编》《封神演义新编》《十日谈故事新编》等40余种,出版的作品有《推动自己就是推动教育》《与教育拔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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