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突然亮了起来。七点二十分,比昨天实实在在的少去了九分钟。表坏了吗?或者灯坏了?无从找寻其中的答案。我时常陷入这种纠结之境,无法肯定的摇晃之物在这个世界里飘荡着。人们总说,这个世界在有秩序地运行着。但于我而言,能够看到的尽然是张牙舞爪之物。那一张张斯斯文文的脸上藏满了淫秽的污垢,人们被金钱不断的吞噬并以利益多少作为衡量人生的有效手段,委实可笑。当然只是就我而言,就大多数人都投身其中并乐此不疲。
手机铃声夹杂着震动把我的思想多少拉扯回来。并未开灯,屏幕的光线穿透黑暗,硬生生地投射在不经装饰的天花板上。
“一会过去找你吃饭。”琦说道,语气丝毫没有期求并得到许可之状,更像是庞大机构发布的不容置否的公告。
“什么时间?大概。”
“八点,老地方,你先过去也可以。”他说完按下了挂断键。
扔下手机,房间立刻恢复了黑暗。橘黄色的路灯投射过来,但只限于阳台和眼里。我看了看手机时钟,还有四十分钟。下到厨房,热了杯牛奶,嚼了几块苏打饼干。虽然并不觉得这种吃法有什么过人之处,但面对将要来到的酒精肯定会起到莫大的作用。热牛奶的期间把手机的音乐放开,虽然这个时代里粗俗的情歌多半接近于烂尾的状态,但只要仔细听,仍旧可以找到合适的,或者说是值得一听的音乐。
传来的是陈奕迅翻唱谢安琪的《喜帖街》。对比原版,彻彻底底的两种感受。虽说歌颂的同为一段感情,但谢安琪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初涉爱情之人那种敢爱敢恨敢忘却的透彻。陈奕迅则是更多的烘焙一段早已过二十余年的迷蒙的怀念。
说到底还是对陈奕迅的翻唱情有独钟,无论是略显沙哑的声线还是所要陈述的故事,亦或者重新编撰的谱子,都是情有独钟。
喝完牛奶,走进浴室彻底地清洗一番。在淋浴的过程里拼凑回忆着《喜帖街》的现场版。灯光,乐队,吉他手,以及陈奕迅。实实在在的无可挑剔。淋浴完毕,开始认真地对着镜子清理脸上的胡须。不够茂盛,更像是单纯处于象征意义的生长,好在也并没想过通过蓄起胡须的方式改变自己。对于每次清理都尽心尽力。完毕后,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长相并不出众,也是随时被淹没在人群中的类型,没任何一部分值得被别人多看一眼。星却说对我有着不错的感觉,究竟是哪里让她如此呢?亦或者她对任何靠近的人同样怀有好感?我摇了摇头,尝试着把这样的思绪从脑海里中清空。应该不会,尽管嘴上说是如此那般,但她绝不是口中那样的人。或许是个初出茅庐的女孩子也未可知。
但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两种不同的人。她用口中随时随地可以贡献出来的美好身体来填补精神的空白,而我则是用着自诩丰富的灵魂弥补身体的不足。想着这些,我苦笑起来。由于喝过牛奶的原因,之前的酒意已经多少消散殆尽。看了看钟表,时近八点。换了身运动衣,把其余的衣服尽数投入到洗衣机内,转身关门下楼。
由于是工作日的关系,并没有太多人出现在约定的餐厅里。我找了个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杯咖啡,翻开从前台书架上顺手带过来的杂志。咖啡相对而言正宗一点,而杂志却坏的麻木不仁,尽是那个明星与那个明星结合,这个明星与这个明星分离。烦冗粗糙的桃色绯闻占了多半本位置。剩余的便是减肥和推销保健品的广告软文。
“还有两站,今天地铁实在是挤,莫名其妙。”琦发来了微信语音。
我放下了书,要来菜单的同时把杂志还给侍者。而那本杂志,至少我看来布满了值得唾弃的内容的杂志被前面桌的女孩要了过去,并认真地看了起来,这一点从她一动不动的背影里大致就可观摩出来。看着她,我突然觉得这样的杂志出现在这样的世界里多少有着合理性,就像齿轮维系在大的系统里那样。虽然理解这个,但无论如何都觉得这个国度或者这个世界有着病态的审美。
只是爱上电视剧或者电影里的人,脱离了这些东西,观众竟然还能如幽灵一般地黏贴在戏外人物的身上。时间久了,喜欢谁,或者喜欢什么都弄不明白了,委实算得上混沌的境地。
菜点了以往的几个,琦大概正在出地铁的路上。我看了一眼,女孩仍旧在读着杂志,壁挂电视上开始播放当下最流行的歌曲。这个制造垃圾的时代,千奇百怪,层出不穷。
“怎么放这样不入流的歌?”
我抬起头,琦放下外套,坐了下来,看着电视说道,脸上挂满了失望。
“没关系,等下一曲。”我把菜单递了过去。
“这种如同制造垃圾一般制造的歌实在没法听。”他抱怨着。
“同感。”
他看完了我点的单子之后追加了一道菜,然后向侍者要来扎啤。在他权衡的时间里,壁挂电视的歌曲仍旧在几个大红的年轻歌手之间切换。
“长得好看,大概可以在这个时代里如鱼得水地活着。”琦转过头看了看电视,叹了口气。
“无论电影或者音乐,乌七八糟的占了多数,并且大家乐此不疲地追捧着。”我端起咖啡补充道。
电视里不入流的歌曲仍在嗡嗡地响个不停,女孩仍旧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本杂志。侍者上了凉菜和扎啤,然后划掉单子悄然下去。
“休假休的怎么样?还算过瘾吗?”琦向着我举了举杯。
“还好吧,身体一旦停了下来就不愿意再上路了。”
“但时间久了也很无聊吧。”
“大概。”我没向琦诉说关于星的事,与我而言,她的一席话仍旧如幽灵般的在我脑海里飘荡着。
“下周回公司?”
“嗯。算上今天,清闲的日子还有四天。”我拨开花生米,一边吃一边在心里计算着剩余的日期,以及应该去做的事。
“羡慕。”
“羡慕什么?”
“能随时抽身出来啊,不像我,想要逃走一周,简直比登天还难。”琦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叫来侍者上第二杯。
“能力大的缘故吧。”我看着他,心中也确实如此地想着:能力大的缘故才对,像我这样随时都可以被抹去的存在,休上十天半个月或者消失又能如何?总不至于世界毁灭吧。“像我这样无所谓的存在,如同备用轮胎一般,总不会时时刻刻被需要,但你不同,你得在这个世界上奔跑着。”
“一刻也不停的?”
“除非报废,否则一刻也不会停。”
“真可悲。”琦叹了口气,然后继续喝酒。
有什么可悲之处呢?人生下来总是会处于不断地在奔跑的境况下,只是快慢不一罢了。无论怎样,终点站只有一个才对,那就是生命的那一头。
琦似乎思考着什么,致使我们的谈话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对于与我交朋友的人,我的性格实在不值得被称赞,甚至可以归类为笨拙和差劲。我思索不出像样的话题来缓解尴尬,也不喜欢过多的发表言论。就像是半开不开的白水一般,浑浊而且粘稠。
“怎么不放首像样的歌?”琦终于从沉默中苏醒过来。我叫过来侍者,在他沉默的时间里,有意识地或者无意识地将杯中的酒全然喝尽,而我的也所剩无几。在抬头的间隙里,我发现前桌的女孩已经离开了,而那本杂志也被归拢到书架上。第二杯上来,琦看了看我,然后把表情调整到近乎冷峻的状态,举杯而后一饮而尽。
“怎么了吗?”我很少看到如此的他,只能隐约预感其中有些事情,那种东西就像藏匿在精神里的寄生虫,如若不能尽数扒开,它将永无天日的依附于你的身体里,借此存活下去。
他没说话,电视的歌曲切换到了张学友的《李香兰》。我们的交谈再次陷入到深深的沉默里。琦看着电视,眼神木然空洞,手不断地把杯中的酒送进到嘴里。而我则是吃着花生米,一口一口地嘬着还算纯正的扎啤。
“我们公司的同事,昨夜在卫生间自杀了。”琦的眼睛仍旧一片木然,唯一不同的是把其从电视上转移到我的脸上。手停了下来,有气无力地低垂下去。
“自杀?”
“嗯,自杀,今天早上才被发现。偌大的办公楼,她就在冰冷的卫生间里躺了一夜。早上路过时,乌黑的血迹清晰地刻印在米黄色的地板砖上。”琦端起酒杯“昨天回去还和她聊天来着,想来后怕。”
“原因呢?总不会自杀的不明不白吧。”
“不知道。”他眼神存留的木然一扫而空,接而被深重的悲伤笼罩起来。
“一旦死了,什么就都不剩了。”琦自顾自地念叨着。
一旦死了,什么就都不剩了。我默念一遍,然后仔细回想过去的二十九个春秋。关于生下来的意义,实在是一点一滴也没有。我想,恐怕今后仍旧不会有。行尸走肉般的在这个高楼林立的城市里醒来,吃饭,工作,睡觉,无法停下。这样一想,二十九岁去世和七十九岁去世有何区别呢?实在没有才对。
“可总有个原因吧!把她逼近死角,之后进行杀戮。”
“原因?杀戮?”琦再次陷入了思考,木然地重复着我的话。
我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已然十点有余,而本就冷清的店由于琦断断续续的沉默显得更为冷清。侍者靠在一旁的墙壁边缘,低头玩着手机,而壁挂电视由于网络卡顿的原因,尽然停留在一个残碎的画面上。
“该走了。”我站起身,椅子发出的声响将琦从思绪中缓慢地拉了出来。
“确实,明天早起上班。可真羡慕你啊。”
“没什么可羡慕的,下周我们就回到了同一个节奏点上。无论是谁都无法轻易地停下来。”我付了账,转过头对他苦笑了一下。
推门而出,街道上叫卖商贩仍旧随处可见。来来往往的人穿行在地铁站和住宅区之间。他们或苦恼,或高兴,或者平平淡淡毫无波澜的行走。总之和店内的冷清无法相比,简直两个世界。
“那么,我先回去了。”琦的脸微微发红,大概是酒精正在浸透血液从胃袋流向大脑。
“住下也没关系,自己一个人,地方足够大。”
“算了算了,天不晚,回去的时间也算足够。”琦背对着我挥了挥手。“对了。”他站住了身“总该找个人继续生活吧,佳的离开,于你于我都是个彻彻底底的如同大地震般的事。但生活总归还是要继续行驶才对。”
“会考虑的。”
琦没再说什么,估计再次陷入沉思,伴随着无止境的思绪走进地铁站,乘上地铁,踏上归路也未可知。
我揉了揉太阳穴,脑子突然混乱不堪。可能是酒意,可能是自杀的女孩,或者更为可能的是佳再次从我浑浊的记忆沼泽里被挖了出来。总之忘却这种东西委实悠长,如同劳动作业覆之于手生硬厚重的老茧一般。把新的东西存储进来,不由分说地将所有一切尽然覆盖殆尽。在思绪的弦上形成一层层粘稠潮湿的膜,紧紧地将其缠绕,直到无法动弹的地步。
刚走到住宅区的入口,天空开始断断续续的坠下雨丝,轻如细线一般。微风摇曳,在路灯昏黄的光里,细小的雨珠瞬间笼罩了这个城市。我呆站在行道树下,望着透过叶子坠下来的光影。算得上莫名其妙的一天,自杀的女孩,背道而驰的星以及黯然伤感的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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