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情绪:忌(愤)怒、宜(大)爱
沉睡的人会沉入梦里,梦醒的人要面对现实。
不多说:“大学毕业后那些年的生活,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场逃避事实生活,在生存中坚持挣扎的梦。”
不多拖着装满这些年写作的大堆稿子的行李,背着那个从高中读书时期就在用的帆布包离开了这个挣扎了多年却混不出温饱的城市。
他大概是在往家乡的方向走吧!
不多遇到了正在城市里当建筑工人的刘二全。刘二全站在路口等红绿灯,看见一辆拐弯的车辆差点撞向正准备向前走去的不多,刘二全立马把不多往回拉了一把。刘二全与不多攀谈,得知不多是一个写文字的,刘二全说:“我跟你讲个故事,你把他写出来吧,是关于我们村陈老三碰瓷遭了车祸的事,不是有那个网吗?你发上面去,让有这类想法的人引以为戒!”
唐菜先生(手机拍摄): 夜色不多讲故事:碰瓷者,陈老三,死了!
(一)
凌晨四点,刘二全往包裹里随便塞了几套衣服,他带着全身仅有的三百二十一块六毛钱,匆匆地离开了村里。他沿着坑坑洼洼蜿蜒崎岖的村路,走了近一个小时,走到一公路边,拦上那辆一天仅有一趟的去往省城的大巴车。
经过四个小时,车终于到站了,刘二全跟着人流走出了车站。刘二全今年三十一岁,这是他第一次离开村庄来到这么远的地方,一辆辆车从他身边飞驰而过,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想到对面去,却怎么样也走不了两步就被快速行驶的车辆逼得退了回来,他望着对面高楼林立的大厦心情由兴奋转为了焦虑。他左顾右盼,他看见在不远处有一群人像他那样站在路边望着对面,静静地在等着。他想,那些人也是跟他一样是第一次来到省城吗?他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望着那边人的衣服,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们一定是城里人,可是为什么都傻傻在路边等着呢,真是奇怪。
刘二全汇入人群后面,过了一会儿人群开始朝对面走去,他也跟着走,他看见两旁本来飞速驰骋的车辆这时候都停下来了。刘二全走到对面的高楼大厦,他循着大楼走着,看到一个有近八米宽的石头大门,车辆正从大门进进出出。
刘二全朝一辆正往外开出的车子冲了过去,此时那辆车正在加速阶段来不及刹车,刘二全看见自己被车子撞飞了出去,他看见一辆救护车里出来了两个人把他抬上了车。迷迷糊糊的,他又看见自己身上从头到脚盖着白布,他一动不动地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不知过了多久,他看见陌生的房间已经变成了他自己的房间,耳边清清楚楚的不断有哀乐传来,他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死了?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外面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及喊着他名字的叫声,敲门声越来越大,叫喊声越来越大,哀乐声越来越大。他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回过神来,赶紧跳下床鞋子都没穿就开了门。他还没来得及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见门口站着的他母亲骂骂咧咧的朝他说道:“你这没出息的,都几点了还在睡,我咋生出你这窝囊废物,外面哀乐那么大声你道睡得真起劲,赶紧收拾跟我过去,你陈三叔死了。”
刘二全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他不确定的问了一遍:“什么,我陈三叔死了?我前两天还跟他一起喝酒啊?”
(二)
陈老三今年大概六十出头的岁数,他不抽烟但好酒,他说抽烟是短命鬼的黑白无常,而酒才是神仙应有的享受。
陈老三游手好闲了一辈子,临近花甲的这几年突然发达了,村里熟识他的人对他更是刮目相看,但私下总是对他有议论,原因是每逢村里人问他在城里做什么工作,他总是揶揄不说。村里人都说,陈老三转了好运了。
陈老三每隔一个月会从城里回村子,在村里待上几天,然后再回城里去。临近春节的前两个月,陈老三回到村里,这一次他没有急着回城里,他要开始张罗着翻修自家的老宅子。他前前后后忙了四个月,终于建成了一栋两层的平房楼。房子建好后,村里人对他更是另眼相看。
这一件事,经过刘二全的母亲传到了王小珠那里。
王小珠是陈老三的妻子,陈老三三十岁的时候经刘二全的母亲搭线把娘家表妹王小珠许给了他。
年轻时候的陈老三还不叫陈老三而是叫陈衫。陈衫是个老实人,十八岁时,母亲因病过世,孤身一人的他只好跟着村里的一些男人去城里做建筑工人。那几年到处大兴土木,只要肯吃苦,建筑工人不愁没有好的工作。他吃苦耐劳做了几年,存了些积蓄,日子一年比一年有盼头,又正直年轻气壮,他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向往。
陈衫与王小珠结婚的前两年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彼此相敬如宾。第三年春,他们有了一个女儿。但从这一年开始,陈衫出去打工的时间越来越短,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长,彼此间吵架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前几年攒下的积蓄,结婚花了一大半,又加上这两年城里的活越来越少,又因为家里增添了一个女儿,很快生活就变得拮据起来。
王小珠虽然长得还算好看,但她没有工作,也没有跟村里其他女人一样做农活。她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干净时髦,也喜欢把家里收拾得规规矩矩。她是个脾气不怎么好的人,陈衫没了工作,家庭没了经济来源,她开始会指责陈衫,然后变成了骂,骂完后就开始大闹,大哭。陈衫心里不痛快,但他内心认为是自己没本事,所以总是任王小珠哭闹打骂,也不吭声。
王小珠觉得和陈衫过不下去了,就带着女儿回了娘家。陈衫连续两周去请他们母女回来,但王小珠态度很坚决,陈衫无能为力,他觉得是自己没能力让自己的女人过上好的生活,问题在他自己身上,所以他愈发没有勇气去请他们了,他也想过,如果王小珠马上提出要跟他离婚,他也会同意。
就这样,过去了两个月。王小珠托刘二全的母亲来跟陈衫谈要离婚的事情。刘二全内心很羞愧,不知道该答应还是不答应,一方面他愧疚自己没能力给自己喜欢的女人一个好的生活,另一方面他又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他又觉得王小珠跟他在一起生活总比她一个人还带着个小孩生活强,他担心她。刘二全的母亲看出了陈衫的心思,却不小心说漏了嘴,她说:“陈衫,你不用担心离婚后她母女两的生活问题,她跟娘家一男的过得可得劲呢。”陈衫听完后,整个人就炸了,他颤抖着手指着门口喊道:“去,去,去,跟那娘们,不,是那臭娘们说,我不会离,不离……告诉她,让她自己来求我。”
过了一个月,王小珠来找陈衫,陈衫坚决不离婚,两人不欢而散。再之后,王小珠就再也没有找过陈衫,两人从此成了名存实亡的夫妻。
村子里的人每年还是会出去打工,省城没有,就去隔壁省,隔壁省没有就去更远些的地方。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想叫陈衫一起,因为陈衫干活利索。但几次之后,大家就不再叫他了,原因是他做事情开始变得马虎,常常因做不好被业主骂,而远一些的地方,他也都不愿意去。他在村里游荡的时间越来越多了,出去干活的时间却一年没那么三五次。他变得无所求,每一天过得浑浑噩噩,他开始嗜酒,但没办法常喝,他没什么钱,但每次喝酒必烂酒,醉酒后他就会大声吼着说:“陈衫已经死了,我不是陈衫……陈衫已经死了,我不是陈衫。”甚至邻居叫他“陈衫”他都会生气,他仿佛是想把自己忘掉。
时间就这么一年一年过去了,陈衫变老了,后来没人在叫他“陈衫”了,大家就都叫他陈老三。
(三)
王小珠是个很现实的人,他吃不了苦,也不愿意吃苦。她觉得自己想得很明白,他知道陈衫人好,但没钱就过不下去。娘家那位多她20岁的王大财是个鳏夫,最近对她颇有暧昧,她看在眼里。她心里很明白,她并不爱他,她只是想要一个稳定的生活,她看中的是他的钱。就这样,她跟王大财有实无名的生活了十年,这一年王大财突然猝死了,给她留下了一笔钱,这在之后的几年里使她还能安心的过着。
王大财入殓第二天,王大财的两个儿子就把王小珠赶了出去。她只好带着十来岁的女儿回到自己父母以前住的老屋自己生活,好在还有王大财留的那笔钱。即便到了此刻,她竟然也没有要去找陈老三的打算。
又过了几年,日子却一天比一天过得艰难,好在女儿长大了可以自食其力了。这个时候,她才突然发现自己是真的老了。
一天,刘二全的母亲去了趟娘家,然后把陈老三这几年的变化以及盖了一栋两层小平房的事情跟她说了,她突然萌生要来跟陈老三一起安度晚年的想法。
第二天,王小珠走进了这个她近二十年没踏足的地方,她站着院门口,突然踌躇起来,一人从房子大门走出来,她喊了一声:“陈衫”。陈老三听到有人叫他“陈衫”他瞬间顿住了。王小珠见对面似乎没有听到,就又提高了声音喊到:“陈衫!”
“你老啦!”陈老三走了出来,直愣愣的望着她,说道。
“你也一样……最近好吗?”王小珠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哽咽,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你好吗?”陈老三问道。
“我要搬回来了。”王小珠说。
陈老三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沉默了一会,然后对她说:“好,好,好,回来好!”
他又接着说道:“这几天我要回省城一趟,有点事还没办完,你先回去拾掇拾掇,我办完事就亲自去接你来。”
(四)
当天晚上,刘二全提了两斤米酒来到陈老三家里,两个人喝着酒。刘二全说:“陈三叔,你在省城里做啥子工作,我跟着你干呗!”
“诶,太危险,你……你不行……不行的……”陈老三喝高了,说话开始断断续续。
“陈三叔……你……你别……别小看人,你明天不是……不是要去省城办事嘛……带……带上我啊!”刘二全也喝得有些醉意。
刘二全抽烟熏着陈老三,陈老三说到:“抽啥烟勒,烟可是短命鬼的黑白无常,会被勾魂索命的……只有这酒才是有如神仙般的享……享受。”说完,又喝了一大口酒。
“明天……明天一起走。”刘二全醉熏熏的说。
“好……走……走,”陈老三又喝了口酒继续说:“我告诉你……”
陈老三喝得太醉了,他告诉了刘二全他在城里做的事情。
几年前,陈老三实在是穷得没办法,这一次他主动去找常年在外打工的大贵。说来也巧,刚好省城那边有一个工地缺人手,就这样陈老三随大贵等人来到工地。这一次,他很主动且努力的做着事情,可这一次他却有些力不从心,长期缺乏锻炼又加之年龄偏大,他垒墙砖出了大纰漏,导致半面墙都需要拆了重新垒。工头非常生气,骂了他,然后叫他别干了。
陈老三有些懊恼的走出工地,他心不在焉的走着,一没注意就被路边驶来的小轿车撞倒在了地上。幸好司机刹车及时,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司机赶紧下车把陈老三扶了起来,心里有些焦虑的问道:“大爷,没事吧,摔到哪了没?”边说还没边从钱包里掏出了两千块,说:“大爷,实在对不起,我本应该带您去医院检查下,但我实在有急事要办,我赶着时间,这钱您拿着,去医院看下,实在抱歉!对不起!”陈老三还没反应过来,他嘴里说着:“没事,没事,没事小伙子……不用,这钱不用。”正当他说着,司机已经驾着车离开了。
从此,陈老三就走向了这样一条“发财”之路。
陈老三对刘二全说,他这几年的攒下的钱,建房子已经花得差不多了,王小珠要来跟他生活,他这一辈子对王小珠有太多愧疚,所以他想要弥补一下。他已经有近半年没出过村了,他本已打算不做了,但为了王小珠,他想要最后在做一次。
(五)
陈老三一大早就离开村里坐上去省城的大巴车,兴许是昨晚喝太多酒的原因,他的头还有些疼痛,一路上颠簸摇晃的车身使他呕吐了两次。经过几个小时,他跌跌撞撞的从车站出来。他有一些疲惫,兴许是没吃早饭的缘故。临近中午的阳光越来越毒辣,光晕得人睁不开眼。陈老三站在离人行道三米左右的位置,望着路边行驶而过的车辆。对于往常,这是一个绝佳的位置,司机在经过路口人行道遇到红灯就必须开时减速,而离人行道三米的位置时,车子基本上已没有制动性能,而陈老三会盯着车上的司机,待车将停下那刻,抓住时机冲过去擦着车子的右车头然后往边上倒去。
今天的路口,人行道的人只有三两个,人行道的绿灯一亮,人很快的就都穿过去了。
陈老三似乎等的时机比平常长了些,对面的绿灯已经在倒计时了,“十、九、八……”,但他没注意到。他一直往边上看着行使来的一辆在减速的小车,从而忽略了对面人行道红绿灯的变化。司机在离人行道二十来米的位置看了一眼路口上方的指示灯,此刻正是红灯处于倒计时的状态,“十五、十四……”,他开始减速,缓慢往前开去,他盯着红灯的状态,并未注意到路边有站着一个人。
红灯转为黄灯,黄灯闪烁了三下,转为了绿灯,司机正准备加速,就在同时,陈老三向小车扑了过去,不知为何他腿突然一软,直接摔倒在车的前方两米远的位置。司机紧急刹住了车,车头在离陈老三头部还不到20公分的位置停了下来。与此同时,小车后方的一辆土方车却来不及刹车,径直的撞向了小车尾部,小车整辆车往陈老三的身上碾压了过去,后车轮挂在陈老三的脖颈处又向前滑行了两米多远,陈老三整个脸着地,被地面磨得面目全非。
(六)
刘二全听到有瞥见到陈老三遗体的人在小声的议论,说着:“陈老三啊,整个脸都血肉模糊,都看不出哪是哪了!可怕的哟!”
刘二全又想到自己做的那个梦,更加的心有余悸。
—END—
// 文:唐菜 // <不多的故事:第五篇 > //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