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对我的第一印象是:
哇,这女的好屌丝啊!
那时候我正和商贩讨价还价,唧唧哇哇地像个八婆。
屌丝气息暴露无遗。
贫穷是屌丝的培养皿,我就是培养皿里的资深菌群。
90年代初,中国的穷人还是很多的。
那时候要从贫困线挣脱出来,单靠勤劳肯干不足以触底反弹。
从小就对“穷”、“省钱”这俩词感到亲切无比。
穷是我的此岸和彼岸,省钱就是我得以浮出水面换气呼吸生存的小甲板。
孩童时候,听说易拉罐和啤酒瓶子能卖钱后。
一有空便拎着塑料袋走街串巷捡瓶罐。
扛着满当当的袋子去收废品处换钱。
一两块攥在手里的感觉,很满足。
有钱真好!
小时候家里经营着卖鞋的小买卖。
妈妈给了我两双凉鞋,我特别喜欢其中一双,经常穿。
某天鞋带突然断了,尴尬了一整个下午。
那天下大暴雨,许多地段的积水有脚踝高。
我的一只小脚拖着断了鞋带的破鞋步履蹒跚地涉水慢行。
人虽小,但是要面子,净走人少的路段。
防不胜防,突然听见一个小男孩的嘲笑声:
“哈哈哈!你们看这个女的,穿烂鞋来上学!”
为了防止脚丫被划伤,全程都是在低头行走的。
被他嘲笑时,仍没有抬头,也没有反驳。
因为我确实是穿烂鞋。
但这个声音,至今还如在耳畔,尽管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年。
从学校到家,必经之路是我妈经营的鞋店。
从鞋店到家,至少要走两公里的路程。
我灵机一动:不如先找妈妈要一双新鞋,穿着回家!
妈妈拒绝了我的请求。
她说每一双鞋都是她的血汗钱,明明家里还有另一双鞋可以替换,打赤脚回家就行了!
那么长的路程,中间有一段肮脏的泥泞之地。
老天爷下雨,我的心也在下雨。
这是第一次被贫穷扎心。
小时候在穿着方面没有很多的选择性。
从小学到高中是几乎天天穿校服的。
有一回课间操,站在我身后的女孩子用很嫌弃的语气说:
“怎么你天天穿校服?你是没有别的衣服可穿了吗?”
同学们闻声而动,齐刷刷地看向我。
我的羞耻心泛滥了起来,从脚板底一直麻到耳后根。
为了挽救可怜的自尊,权当她在放屁,不予回应。
我能说什么,确实是天天穿校服,也的确没别的的衣服可替换。
第二次被贫穷扎心。
中学时,第一辆自行车被偷了。
为了省钱,从亲戚家弄来一辆破烂的二手自行车代步。
一天放学骑下坡路时,突然自行车拦腰断成两截。
车速太快,势能太大,半边脸擦着水泥地滚了好远。
脸皮掉了一大块。
虽然晕头转向,但心知我这半边脸算是毁了。
事已至此,唯有尽快止损。
央求路人开车送我去妈妈那。
让妈妈带我上医院,不然医药费谁付。
医生消毒后在伤口擦了红药水,说能让伤口尽快愈合。
伤口结痂后,这张脸更显得吓人。
有天早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出门买早餐,卖蒸粉的大妈被我的尊容吓了一跳。
她的小孙女吓得抖了个机灵,哈哈哈。
传闻钟无艳的半边脸有一沓鲜艳的胎记。
这么巧啊,我也姓钟。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恢复了原来的容貌。
为了省钱,差点毁了容,心有余悸。
苦难没有价值,贫穷只会扎心,这是第三次。
上了大学,从家里每月给的生活费里省下百来块钱,和同学一起到上下九步行街买二十几块钱一件的淘宝款。
在我们这些寒门子弟认为,穿二十几块钱一件的衣服是很正常的事。
什么质量,什么名牌,不存在的。
实习的时候,一个同部门的男实习生。
据说是家里很有钱的广州本地人。
大家平时零交流。
有一回在茶水间,听见这男的对一个跟他玩的好的人说:
“那种穿从上下九淘回来的便宜货衣服的人,我是懒得理的。”
这回没被扎心。
只是为世上居然存在这么无聊的人而感到迷惑。
自以为是的纨绔子弟。
后来这厮因为工作态度不端正,被炒鱿鱼了。
刚工作那年,领着两千块的月薪。
省吃俭用也能存点钱。
有一回,因为工作上的纠纷,我又倔强,和一个不同部门的上级较上劲了。
上级收入比我高很多,她夫家也有点势力。
她气急了,大声数落我: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这样说话!你这个月薪两千的穷鬼!”
我据理力争,不依不饶,丝毫不因为她这句话而有所退让。
但这句“你这个月薪两千的穷鬼”。
事隔多年,仍如在耳畔。
原来我以为还过得去的生活,在有的人眼中竟如蝼蚁浮萍般脆弱可鄙。
之前有个视频爆料:
杭州有位外卖小哥,月入上万买房了。
外卖小哥表示,虽然我是送外卖,但我月入上万买了房,我有钱。
一脸的得意洋洋。
这世上有两种困境是人们避之不及、急于摆脱的:
一是贫穷,第二是不自由。
贫穷必然不自由,有钱未必不自由。
省钱对贫穷者而言,就像慢性病者常年必吃的处方药,不吃病情会加重,是药三分毒,长期服用对身心必有所损伤。
贫穷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被贫穷侵蚀的人性。
做出委屈自己、亏待别人的事来。
出身寒门,却不甘终生寒门。
披星带月,雨汗为袍,不辞辛劳,只为赚钱。
就算是荒废人生,也不要在贫穷的沼泽里躺尸,姿态不好看。
抱歉,这是一碗毒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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