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媳妇徐吕氏的“五七”还没过,老族长徐泽桢却已不显半点悲伤之色。徐吕氏死后,儿子徐仁钧身上的变化让徐泽桢倍感欣慰。侄儿徐仁铭的大度和宽容,在让徐泽桢感动的同时,却更萌生了想个法子让徐仁钧取代徐仁铭接族长班的私念。
清德堂紫砂艺术馆“金张渚,银湖父,蚀了本上戴埠”这是在荆溪县内几乎是人人皆知的俚语。张渚,是桃溪镇的正式名称,亦有“章溪、章渚、张溪”等名,据传来历可追溯到西晋平西将军周处所著的《风土记》,后又因当地出了个南唐门下侍郎兼平章事、浙西节度使张居咏,桃溪张氏一脉成了最大望族,奉张居咏为始祖,故桃溪又称张渚。
清德堂紫砂艺术馆“东风朝日破轻岚,仙棹初移酒未酣。
玉笛闲吹折杨柳,春风无事傍鱼潭。
雨馀芳草净沙尘,水绿滩平一带春。
唯有啼鹃似留客,桃花深处更无人。”
唐宪宗李纯元和年间监察御史羊士谔游桃溪写下的诗句,让无数人神往桃溪美景,故张渚人仍喜欢沿用习惯上的“桃溪”称谓。桃溪人最自豪的,就是比邻近的湖父更富庶,更能让荆溪县乃至周边诸省人所羡慕。
桃溪多丘陵,亦有平原,盛产稻米,更多山珍。民生安乐之时,桃溪镇不大引起周边的鱼米之乡注目,可一旦发生战乱或灾荒,桃溪镇立马成为周边人眼中的风水宝地。再怎么饥荒,山中有野果野菜还有飞禽走兽决计不会发生饿死人的事;虽为三省通衢之地,可亦有群山丛壑,进可攻、退可守,实为兵家必争之地。
桃溪多徽商,商业发达,赚钱的机会多得如地上的蚂蚁。最妙之处,在于桃溪东南有湖父,西面有溧阳戴埠。经商之人,如脑瓜不灵、本钱没他人足,在桃溪立不住足时,还可前往邻近的湖父去发展。最不济的情况,不论农商,走了厄运,倾家荡产、身无分文时,还可一卷铺盖去桃溪隔壁的戴埠。在戴埠,压根不用什么资金,更不需要店产门铺,就凭一身蛮力,在山上砍柴背回桃溪卖给镇上人,仍可赚足本钱再回桃溪东山再起。
徐仁钧在徐吕氏死前就已经败光了家产,这当儿虽然瞒着所有人暗中叫长工张小四给他弄来大烟过瘾,但这不可能是长久之计。他志在族长之位,因此除了每天夜里躲在屋里吞云吐雾一番,白天出来见人时,那可是满面光鲜,客气地和乡邻街坊打个招呼,完全似变了个人。
他心中十分清楚,李老先生和他达成了交易,给了他一点银两,那最多只能供自己吸食大烟大半月之多。没了银两,任凭他再怎么威胁张小四,张小四恐怕也不会搭理他给他弄来大烟。就算张小四愿,他一个长工也无财力去购买昂贵的大烟。徐仁钧必须在银两耗光前,对堂兄徐仁铭下手,哄得了族长继承人之位,就有权帮他爹徐泽桢打理家族钱财,从中混水摸鱼。
徐仁钧自然不会傻到去戴埠砍柴,当然,在场面上他可是一本正经地对着自己亲爹徐泽桢和堂兄徐仁铭提出了要去戴埠的想法。徐家人大为感动,徐泽桢怎么可能舍得让儿子去受那份苦?可他不便出言,便把目光投向了侄儿徐仁铭。
清德堂紫砂艺术馆徐仁铭心中会意,当即痛快地提出愿出一些银两给堂弟徐仁钧再次安家,并主动提出,只要徐仁钧真的改过自新,他心甘情愿地把徐仁钧抵押给他的家产还给徐仁钧。徐仁钧虽然一再感谢堂兄,可他出人意料地婉拒了堂兄的一番美意。
徐仁钧很真诚地提出,他已经再世为人,再也不想好吃懒做坐享其成,他愿意去茗岭山中帮嫂子白莲儿采摘草药,用自己辛苦来赎回自己的家产。徐家人喜出望外,没想到徐仁钧真的会痛改前非,于是,全族人在徐氏宗祠中召集,除了称赞徐仁铭的宅心仁厚外,特意为改过自新的徐仁钧作见证,期待他用几个月的辛苦劳动来换回自己家产的惊人之举。
这个白莲儿可不简单,她并不是桃溪本地人,而是徐仁钧几年前到上海做山货生意时结识的一个温州女人。当年白莲儿和她爹在上海开了一家草药铺,虽然日子不算红火,可也不愁温饱。可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这白氏药铺几年辛苦所得,竟然一夜间让盗贼席卷而光。白父一气之下卧床不起,不几日就撒手西去,只留下一个孤苦伶仃的白莲儿,因无财葬其父而悲戚啼哭。
恰巧徐仁铭到上海给白家药铺送货,见状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兼之白莲儿相貌姣美、风姿绰约,徐仁铭便出资厚葬了白父,并把白莲儿带回桃溪填了第三房。
桃溪镇本就外地人多,山区更是有好多温州人聚居。温州人在桃溪可没桃溪本地人那么讲规矩,所以白莲儿得以自由地进出家门,熟悉了桃溪境内大量温州人。桃溪人敬畏徐家之势,并不非议白莲儿,也不称其为徐白氏,就以白莲儿唤之。
徐仁铭也不顾徐家名声,由得白莲儿四处结交。除了他本是同情白莲儿外,还有另一个目的。徐仁铭能被挑选为徐家族长继承人,自然是有几分道理的。他见识多,生意头脑也蛮活络。在徐仁铭准备收留白莲儿做三姨太的时候,就已经暗中盘算好,要利用三姨太在中草药方面的才能,在桃溪镇上开一家最大的药铺。
三姨太白莲儿也没辜负丈夫徐仁铭的期望,在徐仁铭花钱弄了家“徐家药铺”后,三姨太就充分发挥出了她的聪明才智。白莲儿很聪明,她刻苦地钻研了桃溪一带郎中的方子后,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商机。桃溪当地好多难治的病,到了徐家药铺竟然几服药就能治好。这其中的诀窍与三姨太的温州人身份不无关系。
清德堂紫砂艺术馆白莲儿把温州人治病的方子引入到桃溪镇来,恰巧和桃溪当地的方子互补优劣,加之结识许多肯吃苦耐劳的桃溪温州人,白莲儿高价收购草药,温州人无不争先恐后进山摘草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桃溪人不敢冒险攀爬的险要处,温州人却往往能采得珍贵药材而回。
当然,徐仁钧主动提出要帮白莲儿采药抵债,并不是出自他的真心。他之所以要进茗岭山中,是因为李老先生暗示他,让他不露声色地去茗岭山中留意一个很重要的人物。只要徐仁钧能查出这个人的真正来历,李老先生就会助徐仁钧指证族长继承人徐仁铭私通徐吕氏生子,败坏徐氏门风,要按族规严厉处罚。
徐仁钧要暗访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桃溪镇北面义庄的史大善人史金龙。得李老先生暗示,徐仁钧惊得差点掉了下巴。谁也没想到,一脸和善并抚养了众多孤儿的史大善人史金龙竟然是有人冒名顶替的。徐仁钧敏感地觉察到,这背后肯定有一个天大的秘密,他甚至开始不满足于李老先生助他夺回族长位,而是想探明这事后,用这事来要挟史大善人史金龙和李老先生,从此在桃溪镇上,徐仁钧将呼风唤雨而无人可望其项背。
史金龙既然是冒名顶替的,那他为了防止被他人识破,自然是深居简出。这一点更是加深了徐仁钧心中的判断,因为他虽就听闻史大善人的大名,可从没真正见过史金龙,而且乡人也是传说史金龙从不在外人面前露面,只是不定期地去大坟山拜访李老先生,而李老先生却不待见史金龙。
李老先生和徐仁钧达成的这个交易也让徐仁钧不再有顾虑,李老先生说得明白,他要借徐仁钧之手揭穿这个史金龙的真面目,而他自己虽然尽知一切却苦于无法亲自出手,因为他早年对人有过承诺,发誓要终生保守这个秘密,否则便是天打五雷轰,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清德堂紫砂艺术馆徐仁钧虽然为人浑蛋,脑瓜子可着实灵光。没出几天,竟然真的让他在茗岭山中发现了一个行迹可疑的采药人。
茗岭山势绵延又不失陡峭,山中遍布着奇花异草,更多山珍野味。桃溪一带,颇多土匪,进茗岭山中的桃溪人,不是猎户便是采药人,还有当地砍伐毛竹采摘野果的山民。谁也不曾想到,茗岭的采药人中,竟然隐藏着一个身份特殊背负惊天大秘密的人。
李老先生并没直接告诉徐仁钧他要找的这个人在茗岭山中,而是给徐仁钧倒了一碗金龙米酒。他告诉徐仁钧,这金龙米酒特别甘醇的最大秘密就在于史家祖传的酒丸中。史家的酒丸纯粹是靠各种中草药秘制而成,好多珍贵的药材都取自茗岭山中。
李老先生请徐仁钧莫名其妙地喝了一碗酒,啥也不说,直接送客,把徐仁钧弄得稀里糊涂。可徐仁钧只是楞了半个时辰,突然就明白了过来,李老先生的这碗酒其实是在指点他如何去查史金龙的下落。
金龙米酒是史家祖传配方所制,已有百多年历史,到了史金龙这一代,更是把米酒配方精心调整,酿出的米酒让当年剿灭长毛驻军桃溪时的中堂大人李鸿章喝了也大为赞叹,从此史家米酒便变成了李中堂口中戏言的“金龙米酒”。
史家米酒是祖传,配方是外人不得而知的。现在这假冒的史大善人史金龙怎么可能酿造出上好的金龙米酒?即使他私禁了真正的史金龙,用酷刑逼出配方,恐怕他也没这兴趣去酿酒。
徐仁钧渐渐悟出,假史金龙控制住了真史金龙,以他全家老少的性命相威胁,逼迫真史金龙不敢向他人吐露真相,还得做牛做马地给假史金龙酿酒。因此,徐仁钧断定,真正的史金龙应该不定期地到茗岭山中采摘草药以秘制酿酒的酒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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