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回老家,路上先生接了个电话,刚说了不到两句话就失声惊呼:“真的?什么时候?”我的左耳里正塞了只耳机听书,也就没能听清手机那边说了些什么,只是从先生的回话里隐约捕捉到一丝信息,好像是某个熟人出了什么问题。
“谁啊?怎么了?”见他结束了通话,我摘下耳机问。
“是老Z,说是C局长去世了,前天举行的遗体告别仪式。”先生的语气有些低沉,估计是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一消息,毕竟当年他跟着C局长工作了六七年,C局对他是有知遇之恩的。
“唉,我真后悔年前没跟他们一起去青岛啊!“先生长叹一声,满脸的追悔莫及。
年前腊月二十六,C局长邀请以前跟着他在老分局干过的老部下们去青岛玩,先生因为回老家参加个重要的婚宴而未能前去,原本还打算等天气暖和了再约了一起去青岛,没想到C局长竟突然就驾鹤西去。
“他是怎么去世的?是因为之前说的那什么癌?”我问。
“我也不清楚具体是哪种癌,只知道已经基本控制住了,听老Z说是心梗,下午在办公室里突然倒地不起,120赶到时人已经去了,医生说人在倒地的瞬间就完了,根本就来不及抢救。”先生
不无遗憾地叹息道:“你说怎么也没人通知一声,我们也好去青岛送他最后一程啊。”
“你也说了他是猝死,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家里的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准备,哪能想的那么周全?再说了,也可能是你自作多情,指不定人家根本就没把你们放在心上。人已经没了,别多想了。”知道先生这人怀旧,我忙宽慰他。
“哎,你知道老Z最后说了句什么话?”
“啥话?”
“他说C局这一走,他的闺女、儿子们可就要开始争家产了,也不知道最后能争出个什么结果。”先生说着又是一声长叹,“唉,养那么多孩子干嘛呢?不是一窝的,也不亲啊,末了都成了仇人。”
先生满腹感慨无从傾泄,沉默了一会又拨打了另一位老同事的号码,问他是否知道C局长去世的事,听先生的话语对方应该是不知道,两人随即就聊了起来。我再次戴上耳机听书,思绪却难以集中于书中的内容,而是想起了一些与C局长有关的事情。
1991年,市公安局城区公安分局成立,C局长当时任某镇派出所所长,因其各方面能力突出被调任为城区公安分局局长。在很多人的眼中,他那人大胆有魄力,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否则也不可能由一个小小的乡镇派出所所长直接被任命为城区分局局长。
很快地,事实证明了C局长的有本事的确是名副其实。城区分局成立之时,市里只是批了块地皮给分局,所有的建设资金由市公安局自行解决,而市局只给了三分之一的资金,其他的需要分局自行筹措。仅过了半年,一栋五层高的办公楼拔地而起,同时落成的还有一栋两个单元的五层宿舍楼,分局里所有没有住房的干警人均一套小三居。
我是在1992年秋天搬家时第一次遇到C局长和他爱人的。C局长身材魁梧,大概一米八二三的个头,浓眉大眼,气宇轩昂。他的爱人个头娇小,面容姣好,温婉知性,两人站在一起看上去极般配,只是若细看女人还是稍稍显老一点。
后来先生告诉我,C局长两口子都四十二三,有俩闺女。本来按照计划生育政策,双职工只能生一孩。C局长一心想生个儿子,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生了第二胎,没想到还是个闺女。几个月后新学期开学,C局长的大女儿作为高一新生成了我的学生。她很像她的母亲,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一学期后,她的表现颠覆了我对她的认知,由我想象中的乖乖女变成了一个让老师们头痛的问题学生——早恋、厌学、旷课,直至被要求转学。
第二年夏天的一天晚上,先生十二点多才回家,一晚上翻来覆去还直叹气。第二天问他出什么事却说没事,但连续几天都情绪低落,心不在焉, 魂不守舍,直至一周后才告诉了我实情,原来他那晚从车站警区开着三轮摩托抄近路回家,结果正与C局长碰了个面对面,而C局长的怀里正搂着个年轻的女人,那女人他也认识,是C局长在乡下派出所时的小交通的妻子,夫妻俩当时也跟着进了城,租了个门头做生意。
先生的脑子瞬间抽了筋,居然在两人的面前停了车,讪讪地喊了声“C局长”。而后者只是风淡云清地说了句:“去我办公室等着我”,就继续搂着那女人向停在前面的车子走去。
先生忐忑不安地在局长办公室等了一个多小时后,C局长回了办公室,将先生一通臭骂,理由都是莫须有的,与那天晚上的事没有任何的关系。先生再三表明自己什么都没看到,C局长也骂累了,这才将先生放了行。其实他也知道先生不会乱说,只是恼羞成怒,发泄一下而已。
有个同事的爱人曾与C局长同在一个乡镇工作过,说C局长的妻子看似温柔,却因丈夫的男女关系问题撒泼打滚,闹得不可开交。我真想象不出那个说起话来温声细语的女子如何才能变成一个泼妇的,应该也是被逼上梁山的。
后来,听说那个小交通的妻子还真就给C局长生了个儿子,而那个小交通则在昔日领导的授意下与老婆离了婚。女人带着儿子被安排去了青岛,C局长在那里买了别墅,让那外室与私生子住在那里,过着衣食无忧的优渥生活。
关于这一点在先生那里得到了证实,因为他曾被征用为司机,载着C局长去青岛探望那个小儿子。C局长的妻子为此也哭过闹过,最后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
再后来,C局长离开了公安系统,调任工商局局长,两年后又调任J市的工商局局长,三年后辞职成立了房地产公司和建筑公司,在周围的县市区开发了不少楼盘,积累了雄厚的资产。
他曾经托人捎信让先生去他的公司里干,先生婉言谢绝了。我曾跟先生说,我很庆幸C局长离开公安,更庆幸他去了J市,否则耳濡目染,近墨者黑,说不准哪天我们这个家就散了。
十几年前,担心外面的私生子会影响自己在家中的地位,C局长的爱人在快六十岁的时候做了试管手术,生了一对龙凤胎,取名龙、风,去年刚升入了初中。
据说除了双胞胎里的那个男孩,C局长在外面还有两三个儿子。现在他突然间撒手而去,也不知有没有提前对这些儿子做过安排。不管有还是无,大女儿和二女儿都不是善茬,龙凤胎的妈妈更是有底气,一场争夺大战怕是难以避免。
突然就想起孔尚任《桃花扇》里的句子:“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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