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春夏之交,向来风猎气躁,护城河边的柳条黄了,而城内的桃花却开始花团锦簇。一阵风过,花瓣就会铺满城东的青石板路,这里高门大院,四合宅邸,鳞次栉比,只有走轿子时,才会清扫,否则此间街巷都是香气逶迤,似乎与西城区的市井烟火是两重人间。
当中一座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的豪府之内,一位锦衣华服的老者端坐在堂屋正中,堂下低头立着两个身着同等级别飞鱼服但稍显年轻的锦衣卫官僚。
老者略略驼背,但并不妨碍他端坐时的威仪,胸前彩色金线所绣麒麟饱满而又茁壮。他五官尖利,发黄的面皮因为上了年岁的缘故而干瘪凹陷,不过下巴处的肌肤竟倒格外光滑一些。
虽然眼眶深陷,眼珠却和他手中把玩的龙尾石手球一样黝黑锃亮。此刻这双鹰眼一般犀利的眸子正盯着青花瓷盏中的阳羡茶,芽叶青翠欲滴,白雾缭绕仿若姑苏城外烟雨蒙蒙。
他喝茶喜欢慢慢品,他转球会咯当咯当响,偌大的屋子沉闷得如同一口井,偶尔石子弹进去掀起些微波澜。
堂下两人站得双腿酸麻,仍是大气不肯喘一声眼皮不敢抬一下。
哧溜哧溜呷了两口,他才张口说第一句话,尖细的嗓音刺耳得像刀剑摩擦之声。
“吾侄儿,皇上御驾亲征,可要从锦衣卫挑一位最能干的担当近侍之首。”
“这个自然。”锦衣卫指挥同知王山吸了一口气,笑脸答道,“叔父不必忧心,我们兄弟二人定当精挑细选。”
“出了什么差错使龙体有损,你们二人可要人头落地。”
另一位锦衣卫指挥佥事王林插嘴道,“皇上龙体不能有损,叔父金安亦不能有损,可需侄儿们为您挑选可意的随从……”
“不必了。”老者盖上杯盖,眼神从王林面上扫过,“真当锦衣卫是本公养的狗?”
王林的脸色立时泛青,扑通跪下来磕头道:“小侄有错,小侄该死,小侄……说错话了。”
“罢了罢了。”老者不耐烦地摆手道,“东厂的掌班也不是吃素的,不用操心我。以后在外面说话,要注意分寸。”
“是是是,小侄知罪,决不再犯。”王林不断磕头,嘴里连连认错。
“还有,”老者话锋一转,声音低沉道,“北司的百胜手袁彬,听说上次因为一桩案子与你有隙,不过人的确是良才,皇上也许中意……”
他的话戛然而止,而王林已经面露喜色,“小侄知道该如何去办了……”
王山亦是随声附和,“叔父英明,此次可真是要好好挑选一批‘能人’。”
“去吧。”老者眼皮垂下来,眯起眼睛,似是乏了。
王山王林跪安后正要往堂下走,忽听得身后又飘来一句话,“袁沉璧留守,将来可顶他父亲百户的缺。”
原来叔父还记着那个眼疾手快砍杀刺客的锦衣卫总旗,那时他还只是五城兵马司的小小巡城校尉,比他爹要识时务得多。
两人领命而去,没过几日,王林便和东厂的曹掌班一同前往锦衣卫的北镇抚司。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