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儿,我想你了!我要见你。”一九九八年初秋的一个晚上,我在电话里对“方块六”说。
“楚云飞啊楚云飞,你还真他妈够胆大的,脸皮也真够厚啊!你还嫌骗我骗的不够啊?”电话那头,“方块六”咬牙切齿地说。
“我不管你怎么说我怎么看我,总之我想你了,有话想跟你说,你就说你能不能出来吧?”
“行!我能出来!我倒想听听,你还能对我说点什么!说吧,在哪儿见?”
“就在我们相识的'西部酒吧'吧!”
“好,不见不散!”
上个世纪末的B市,各种娱乐场所迎来了它们的“黄金时代”,这座地处东北科尔沁大草原上的小城,经济发展远远滞后于全国平均水平,因为没有支柱产业撑腰,经济呈畸型发展,老百姓手头没钱,而餐饮、娱乐、色情场所却如雨后春笋般蓬勃发展,刺激着人们的消费欲望,加上小城人血液里本就流动着先民们遗传下来的热情慷慨的基因,尽管囊中羞涩仍然热衷于豪饮和狂欢。而且,越是新潮、高档的娱乐场所,越能吸引那些喜欢惹事生非、追求血腥刺激的年轻人。
“西部酒吧”就是当时最受年轻人喜爱和追捧的娱乐场所之一,当时酒吧内的装修、消费、演艺的质量在东北乃至全国都堪称上乘。
“约我到这儿来干嘛?不会是又想绑我去要胁我老爸吧?”“方块六”和我坐在一张仿西部庄园式样的古朴的小木桌边,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冷冷的问我。
“六儿,我这次叫你来,是想诚心诚意的跟你说声对不起!”我在桌子下面拉住了“方块六”的手,轻轻地说。
“免了!你没啥对不起我的!是我自己贱,我愿意相信你,我活该!”“方块六”话虽讲得决绝,可是并没有抽回被我握着的手。
“六儿,我们离开这儿吧,我有个亲戚在山东威海,听说那儿经济发展得很好,我们一起去闯闯,好么?”
“我为啥要跟你走?”“方块六”斜眼看了我一眼,同时我感觉到被我握在手里的那只小手的拇指轻轻摩挲了几下我的掌背。
“你留下来会很危险!”我不假思索地说:“你听说过小刀高原么?”
“听说过。怎么了?”“方块六”脸色一寒,看着我问。
“他回来了!是冲你老爸来的!你可能不了解高原,但我了解他!他虽然没有刘力国名气大,但是三个刘力国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想干的事,任何人都挡不住他!还有方广寒,他现在彻底疯了,他说他要是不能为他小舅报仇,他这条命就不要了!他这个人做事不择手段,要是被他逮到你,他一定会对你下黑手的,他现在疯了,什么事他都做得出来!我怕我保不住你。”
“你说完了?”“方块六”静静的等我把话说完才冷冷地问:“这就是你要带我走的理由?”
“嗯啊,怎么了?”
“怎么了?”“方块六”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够了以后又喝了一大口啤酒,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楚云飞,我以为你想带我走的理由是你喜欢我,如果是这样,我会毫不犹豫的跟你一起去威海。可听你刚才说的这番话,原来你是为了保护我!小老弟!楚大侠!我谢谢你的侠骨柔肠琴心剑胆,可我劝你还是把你这一套收起来吧!小女子受用不起!说白了,在你眼里我他妈还是那个公共厕所对不对?你只是出于仗义才想把我带走的是吧?妈的!”“方块六”猛地抽回了被我握着的那只手,一口喝干了杯中的啤酒,抓起桌上的包起身就走。
“六儿!”我伸出手想拉她,被她用力甩脱。
“滚!”她声嘶力竭地大叫了一声,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妈的!”我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懊恼不已地骂了一句。
张猛这阵子迷上了打台球,这玩艺儿刚刚兴起的时候他正在蹲大狱,没接触过,不知道这个小球儿竟然这么好玩,玩了几次就上瘾了。他现在拥有一个那么大的高档窑子,日进斗金,心腹大患也已基本除去,他就更有闲情逸致了,整天泡在他那高档窑子旁边的台球室里,打球的技术倒真是长进得很快,在那个台球室里罕逢敌手。当然,又有哪个不长眼的人敢赢他呢?
凡事都会有个例外。
这天下午,他领着自己的姘头从外面喝完酒回来,进了台球室,找了张案子,台球杆在案子上敲得“咚咚”响,大声叫:“老板!我想打球!找个技术好点的让我过过瘾!”
“我来陪你打!”这时从旁边案子走过来一个人,一身笔挺的黑西装、锃亮的黑皮鞋,雪白的衬衣,一撇修剪得异常整齐的小黑胡子,看上去三十五六岁年纪,俊朗帅气。
“你跟我打?我不白玩的,我们打一百块一杆的!”张猛斜眼看着对方说。
“挂杆(东北地区用台球赌博的术语)啊?好啊!”对方爽快地答应。
“好!第一杆我来开(球)!”张猛说着伏下身用力将母球撞向三角形的球堆,“啪”的一声,将球炸开。
第一杆,张猛连进了四个球,第五个球因为太远,失手了。
“到你了!”张猛向一旁坐着的“西装男”叫道。
“西装男”站起身,把西装脱下来挂在一边,走过去拿起一只球杆掂了掂,在杆头处擦了一点枪粉,微微一笑,伏下身去,轻轻一个低杆,“啪”的一声,一粒红球应声入袋。张猛眯着眼睛看着这个人击球,只见他身子微伏,稍一瞄准,一杆击出,必有一球应声入袋。犹如奥沙利文附体一般,神准,片刻功夫,清盘。
“这杆你开!”张猛甩出一百元钱,怒气冲冲地说。毕竟是社会大哥,输了不能赖皮。
第二杆、第三杆、第四杆……,对方连赢九杆!
“算了,别玩了!”张猛的姘头小声对张猛说道。
“不行!我还他妈从没输这么惨过!今天非跟他见个胜负不可!”张猛有点气急败坏了。
又打十杆,十杆全是“西装男”胜出,只见他扛着台球杆立在案边,一言不发,气定神闲。
“哎呀!别打了!你不是说下午要陪我去逛街么!”张猛的姘头又出声劝道。
“逛你妈逼!滚!”张猛大声骂。
“明明打不过人家,还非要逞能!”姘头小声嘟囔道。
“操你妈的!”张猛抡起台球杆抽在姘头的头上,由于用力过猛,台球杆都抡断了。“啊!”姘头尖叫一声,捂着脑袋跑出了台球室。
“再打三杆!一千块钱一杆!”张猛大声叫。
“好啊!”“西装男”微微一笑,点头说道。
此时围在这张案子四周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西装男”状态一如既往地神勇,头两杆又轻松拿下,到了第三杆,眼看着桌面上的球又快被他打光,张猛忽然将自己的台球杆压在了“西装男”的台球杆上,绷起脸说道:“兄弟,'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都是出来混的,任何时候都别忘了要给别人留点面子!”
“大哥,面子是要靠自己的实力赚来的!”“西装男”将球杆竖起,向着白色母球一扎,那只白色母球居然划了一道弧线,绕过张猛的球杆,将停在袋边的一粒球撞落底袋。“否则,别人给你再多的面子也没用!”说完这句话,“西装男”伏下身,一个强烈的低杆,“啪”的一声,黑色的目标球被激射进另一侧的底袋,而那只白色的母球,就停在张猛的球杆边上,兀自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大哥,你又输了!”“西装男”放下球杆,微笑着说。
“操他妈的!”张猛将球杆用力摔在台球案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百元钞票,数出十张,扔在台球案上。
“谢了!”“西装男”不慌不忙地一张张拾起散落的钞票,在手上拍了拍,笑着说。
“这位兄弟球打的这么牛逼,能不能报个号,也让我知道知道我是输在谁的手上的?”张猛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脸色阴沉地问。
“西装男”此刻已穿好了西装,吹了声口哨,招手示意帮忙摆球的小伙子过来,从手上握着的厚厚一沓百元钞票中抽出一张递给对方,说道:“这是台费,不用找了!”然后整了整衣领、袖口,又跺了跺脚上锃亮的皮鞋,这才转向张猛,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啊?我叫高原。”
然后,扬了扬手中的钞票继续说道:“谢谢大哥的钞票,这只是个开头,后面还有的玩呢!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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