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叫扶珩。
一株长在扶灵潭边的梨树,树爷爷说我生于此长与此,便随了扶灵潭的名字,取名扶珩。
相渠山灵气丰盈,花草树木无不秀美茂繁,可这万把年来山中修得灵识者竟寥寥无几,更别说修得人形。认真算来,这山中真真正正算得是妖的也就我、阿烬、树爷爷三妖而已。
树爷爷早年修得人身后,便自觉该是出去闯荡一番,岂料,凡世有门谋生为捉妖人,离开不过月余,便带着一身伤灰溜溜地回了他的东来峰。
因着这一身伤,此后万万年他便化为原形,扎根东来峰,只看日升月落,云卷云舒,决计不再离开缘渠山。
阿烬,一只火红火红的狐狸,早我二百年修得人形,于四百年前飞升成仙,偶尔得空会回相渠山看看。可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如今阿烬已然飞升,树爷爷也常年巍然不动,这相渠山倒实实在在只剩我一人了。都道是山中岁月容易过,可这只有我一人的岁月实在有些难熬。
“好无聊啊!”我大喝一声,惊飞了一树鸟。
走走停停,不知不觉走到相渠山西面的荒草原。荒草原上长着一种终年枯黄的野草,落日余晖掠过海面洒在原上,给它渡上了一层暖茸茸的微光。飞鸟也终于歇息落在原上仅有的三棵枯树上,看着茫茫大海慢慢吞没赤乌。
更往里走,我忽觉不对,往日里我也常来此处,即便天色将暗,那停在树上的飞鸟也是叽叽喳喳,而今日,它们却安安静静,一动不动,似乎在畏惧些什么。
我满腹狐疑,一步一步往更深处走。
未走几步,远远只见荒草原中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看着像是个人?我心道这相渠山处于深海,四周海面雾气茫茫,俨然是道天然的屏障,飞禽鸟兽都难来几只,外人更是绝不可能进来的。
略一犹豫,我便走上前去。
树爷爷说过,凡世里的人都是不好的,他们厌弃妖、害怕妖,所以一旦遇着妖便要收要诛。
巨大的好奇心驱使我上前,可树爷爷的劝告又言犹在耳,两厢斗争,到底还是好奇占了上风。
我试探着慢慢上前,只见一人斜躺在一方土坡上,身上的黑袍破破烂烂,周遭的荒草和泥土都沾了些血迹,伤势颇重。
那人生得极为好看,眉目深邃,鼻梁高挺,唇薄而形状分明,状如花瓣,宛如刀削斧凿,墨发高束,虽有些凌乱,却也难掩其神姿。我不禁啧啧感叹世间竟有如此好看之人,虽说阿烬也长得好看,但阿烬是恣意飞扬的少年,他则如九天之上的神,不可侵犯。
我已至他跟前,他合着眼还是未有动作。我便放下戒备,缓缓在他面前蹲下,仔细看着他。
我想,他大概不会醒了,这么重的伤,怕是要修养很久了。树爷爷当年也是睡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醒来的。
思及此,我贼心大发,向着他的脸伸出手去。
岂料手还未及鼻尖,他忽得睁开双眼,双眸漆黑凝厚如墨,眼神锐利似有寒光,我顿感如芒在背,吓得往后一坐,右手触及荒草上血珠便立即传来一阵刺痛,那血珠竟灼伤了我的手,我大惊。
“你是神!”
天上神仙分两种,一为仙,世间万物得道皆可飞升,二为神,为仙人渡劫飞升。仙人的血无甚作用,但是神的血却是我们妖物魔怪承受不了的,触之即伤。
他不说话,算是默认,抬眼对我一瞥,又垂眸静坐,不多久,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我头皮一紧,瞧这架势像是要捉妖,忙向后退两步急道:“我就是一个草木树妖,灵力低微,术法不会,害不得人也没害过人,上神莫要错收好妖!”
他初是一怔,而后轻笑,理了理破布条一般的衣摆,神色淡然道:“我不收妖,只诛魔。”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我更惊惧了。魔他都能诛,我这等小妖又能承得住他几道术法呢…
此时我手软脚软,根本站不住,面色发白,身子更是止不住的颤抖。
不待我有所动作,他又道:“这是何处?
“此处名为相渠山。”我小心翼翼的答道,生怕惹得这位上神不开心,挥挥手灭了我。
他望向海面,似在作一番思量。我忽记起几十年前阿烬回相渠山时抱怨这九重天上的神仙最是讲究人情脸面,总不肯欠人恩情。便立即开口:“其实我也算是上神的恩人,若不是我为上神护法,怕是上神早已被这山中精怪凶兽吃了个干净。”
“恩人?”他回头反问,眼里尽是戏谑。
瞧着他的眼神,我有点心虚,但转念一想话已说出,退无可退,便梗着脖子嘴硬道:“对啊!所以上神你不能收我!”,唯恐他不信还强装严肃,连眼神儿都透着认真。
“本神在人间遗落了一物件,若你能将这东西寻回来,我便将这两桩恩情一并报了,如何?”他收起戏谑,神色淡漠。
“上神说笑了,我一介小妖,如何寻得回上神的物件。”我是疯了才会答应,且不说我没去过人间,就我这点灵力修为,怕是还没到人间就被海浪拍死在大海里了。
“嗯?”
“寻寻寻!寻得回,这天上地下岂会有我扶珩找不到的东西!”反正已经诓过他一回了,再说一次大话又有何妨。这瘟神眼神太吓人,我怕我不答应下一个披破布条的就是我了。
“你叫扶珩?”他眼神平淡的看着我,即便是这样也让我汗毛乍起,硬着头皮说了声是。
他终于不再看我,抬腿往海边走去,我立即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会变衣服吗?”
“会。”
“给我变身行头。”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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