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两周以来,昨晚第一次重新拿起双节棍,在公园黑暗的角落里舞弄了半天。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15号结束了在校最后一次表演,好像突然卸下了某种背负四年的担子,整个人都变得轻飘起来。
我自认为我学四年双节棍,从来不是像准备高考一样通过毕业晚会的大考。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现在想来,大概是那次表演,切断了我和母校之间最后一丝联系。
北科操场的夜晚再不会出现一个舞刀弄棒的少年了。
大一的时候疯狂迷恋金庸,走到哪儿都要带着一本武侠小说。有时候看得过于入迷,以至于分不清现实虚幻,走路上看谁都像扫地僧。加之包里还揣着一根双节棍,走路叮叮当当,顿时感觉自己也成了飞檐走壁的大侠。
大概是这种虚荣感,或是说中二的情节一直支撑我四年里每天不间断的练习。直到毕业晚会,我给自己准备了一身水墨风的太极长袍,看着镜子里的仗剑少年,不由得热血沸腾。
奶奶的,这四年吃苦,值了!
放不下的执念除了双节棍,还有写作。
高二开始写小说,高三开始写网文,一直写到大三。
不幸的是,最开始写盗墓,国家严打;后来写灵异,国家严打。
大一大二灵感最丰沛的那两年,全用来写鬼故事了。和网站签约后,每天四千字,上完白天的课,晚上又抱着电脑,嘴里叼着煎饼,风风火火地蹬单车去自习室占座位码字。虽然稿费挣得不多,但花起来很爽,我用第一个月的稿费奖励了自己第一款传说皮肤,然后给妈妈和自己买了两只银镯子,一直戴到现在。
最近又在谋划一本小说,还在徘徊,可能是武侠,也可能是末日,但不太可能是灵异,挣不挣钱无所谓,主要是写这玩意儿对于独居人群来说真的吓人,素材用完了后难免从自身找灵感,整日里疑神疑鬼,搞得自己家里都阴气沉沉的。
新书大概等家里装完无线以后开坑。
我的大学刚读了半年,疫情就来了。
刚开始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河北省内有了病例以后我还在网吧里蹿,看到有人戴着口罩,把中间剪个孔来方便抽烟。现在看那大哥真的很像我的论文——《发明了一种佩戴时可以抽烟的口罩》。
大一的后半年一直被关在家里,每天上完网课,搬个板凳坐在院子中间晒太阳,磕着瓜子听郭德纲讲相声,偶尔抬头看看院子里四四方方的蓝天,有时会害怕掉到天空里去。
本来我也是有努力学习的,高数还能考到九十分,甚至想去支教然后保研。结果疫情那年网课,接触到了我最讨厌的C语言,线上考试的时候,明明每道题我在网上都搜到了答案,结果分数出来,68分。
看到分数以后我便笃定了主意,这研谁爱保谁保吧,哥不跟你们争了。
大二的日子过得很滋润,自从不学习以后,时间多出来一大块,这中间我做了条漫策划,写了小说,出去找了实习,实现了经济自由,在双节棍社团带新人。
至于考试,期末前突击一星期就能顺利通过。
某天梦里,梦到自己头上长了个小辫儿,醒来以后却发现脑袋空空,于是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留一头长发。
家里所有长辈都不同意,认为我不男不女,不伦不类。
姥姥更是扬言要趁我睡觉时剪掉我的辫子。
唯一支持我的是爸爸,他在一次家庭聚餐上站出来反对所有人:
我自己的儿子我都不管,你们以后也别插嘴了。
你们不能让孩子永远活在你们的阴影里,他想做什么就去做呗。
那天我深受感动,于是后来变本加厉的折腾自己的头发,先烫了个大波浪,后又染成了酒红色。
一直到去年,长发留够了,又换回短发,我爸这才白了我一眼:
早他妈看你那头发不顺眼了,终于剪掉了。
我这才明白,他真的在用尽全力送我一个自由的青春。
大学给我印象最深的课程,是金工实习。大夏天三十多度穿着粗糙厚重密不透风的工服和钢板鞋,下午一点钟顶着大太阳进学校的厂子里,做电焊、锻铁、刨削,在满是机油腻味与老旧车床轰鸣声、钢铁切割产生的火花中穿梭,由于这门课不计入学分,因此大家学的格外放松。
在课业之余,我偷来一根钢棍,用车床做了一个纯钢的小陀螺。
那只陀螺竟然能在地上稳稳地转四十多秒。吸引来了周围的同学和老师们围观。
再一次转动陀螺,已经是大四收拾东西离开学校的那天了。
我叫来正在收拾东西的室友一起看。
“你竟然还留着呢。”
“对啊,毕竟算是我做的第一个手工了。”
第一件手工是用车床切削出来的钢陀螺,第二件是用针线缝出来的九尾狐吊坠。
那段时间我莫名爱上了手工,刺绣、钩织、菩提子、缠花,各种手工都做了个遍,每晚在宿舍听着京戏,摇头晃脑地摆弄这些丝线。
有时候会觉得自己“不务正业”,不把心思放在写作上,反而搞起了手工,但后来就释然了,这两样其实没什么区别,都是在用双手创造“美”嘛,黑猫白猫能抓住耗子都是好猫。
今年冬天,我骑着电驴开始串村,在每个不熟悉的村庄与野地里撒野狂奔,在不知深浅的结了冰的水面滑冰,看日落。
那天坐在冰面上的时候,恍然间回到了大一那年冬天,夕阳浸泡在圆明园的冰水里,一排野鸭子迎着橘色的波光起飞,又扎进水里。冬天的冷风从2019年圆明园湖上吹来,下一秒吹进2023年唐河堤芦苇塘中。
我突然意识到,这是我的毕业季。
我的毕业季如同反方向画了一个圆。
8月份准备考研,英语单词都背完一遍了,在10月份的某个下午的图书馆里,我把书都丢进了垃圾桶。
10月份准备秋招,找了一秋天,没有进一家心仪的企业。等我反应过来自己投错了方向的时候,已经是春招了。
我做不了心仪的手工店员,找不到很高薪资的工作,又放弃了考一半的研。
看到我一声不吭垂头丧气的回家,妈妈一眼就望穿了我的心思。
“我们不奢求你有多大出息,只要你能养活自己,平平安安的就好,不开心的时候就回家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我吃着炒饼,眼泪忽然就逃出眼眶。
春天,我坐在长满嫩草的河岸边上,感受内心难得的宁静。
这就是我要的生活。
回到学校,生活并没有变得顺利一点,通过春招以后,很快开始全职实习,但我的论文却进入了二辩。
倒霉也好,我真的很差也罢,总之本该好好告别的毕业季,蒙上了一层灰。
没有跟朋友好好道别,也没有跟教室、食堂道别。
毕业照也没有好好拍,因为穿上那身学士服的时候,一次答辩不通过的耻辱便一次次冲击我的尊严。
我捂着眼,莽莽撞撞地闯过了毕业季,不愿再多留恋这里一眼。
现在二辩通过了,回头再看,心里冒出两种想法。
一是惋惜自己没机会再坐在教室里期待下课、干饭,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绪呢,明明那时候也不甚轻松,大概是觉得未来还有很多机会吧。
二是觉得十几年来前所未有的放松与舒适,终于不用再被各种学习的琐事、考试的压力缠身。在这里,下班就是下班,生活就是生活,连打扫卫生这种事都会让人心情舒畅。
尽管我住的地方离公司通勤要一个小时。
但我总是带着一个马扎,扎在拥挤的人群里,沉浸着读自己喜欢的书。
回到家做自己喜欢吃的饭,饭后锻炼也好,打游戏也罢,洗完澡再放松地入睡。
过两天会在家里安无线网,饭后还可以写会小说,刷刷视频;周末做做手工,晚上拿出去卖。
再过几天,女朋友会给我送来两只小猫。
如果未来足够美好,谁会一直躲在过去不肯释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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