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大桥

  很小的时候，眼里的世界是小小的。啥都没见过，啥都新奇，只要有机会出远门，眼睛就一定会睁的大大的。

  小竹妈妈第一次带她出家门，去比较远的地方，还是在刚刚四五岁的时候。这次只能是母女两人去，弟弟只能落在家里，原来是要去城里的澡堂子洗澡。这是唯一只能和母亲相处的片刻，小竹心里不大适应，百般抗拒。骨子里，就有着天生的陌生和距离，但也摆脱不了，这就是她的妈妈，这个事实。

  还是比较寒气的冬天，即将转暖，身上穿的比较厚重。在一个普通的下午，小竹妈妈，骑着二八杠自行车，把孩子安放在后座，一个箭步儿骑上车就走了。她都没回过神儿，要去哪儿，要干什么。只记得当时雾气弥漫，阴沉着天，转眼就快要下雨，但迟迟未下。妈妈穿了雨衣，小竹就躲在身后，藏在雨衣里，紧紧抓着衣角，却不敢环抱着妈妈。或死死拽着三角形状的自行车座，生怕掉下去，小小的手没多久就麻了。小时候的路崎岖不平，妈妈年轻力壮又骑得很快，所以一路颠簸，后座更是膈应的难受。最让她担心的就是，她的双腿很快就麻了，没有知觉了，她只能拼命死死拽着车座，不让自己从车上掉下去。

  很显然，这并不是一段很愉快的旅程，而她的妈妈也丝毫没有发觉，车座上的小孩早已摇摇欲坠，快失去重心了。小竹只能坚持着，蒙在雨衣里，看不到四周，只能一直低着头，摸索着走了多久。她的妈妈就是这样，很难察觉到她的状态，然后给到她温柔的体贴。

  要去的地方也不算城里，是城和村之间的过渡，一个四岔路口，但也比村里要大的多，热闹的多，有很多商店、旅馆还有市集，很久以前还是比较出名的商业古镇。要到达那儿，需要过一个长长的码头大桥。

  可是当时，小竹并未瞧见，躲在雨衣身后，只能望着疾驶后的地面。突然，妈妈骑上了公路，不再颠簸，才放松好受一些。只见这条公路宽大平整，每隔不到一米，还有一道道缝隙，显然跟平常的不大一样。又使劲用余光瞅了瞅，还有栏杆，才想着这应该是一座桥。当时雾气白茫茫，这条长长的青色公路，是沿途特别的景致，印刻在小小的脑海里。也是第一次妈妈带小竹出远门的地方，或者说是去“城里”。

  这座大桥在当时的乡里是比较宏伟的建筑了，桥下是非常宽阔、狭长的河流，都是用粗壮的石柱搭成A字型支撑着，静静的屹立在那儿，非常壮观。桥对面是拦河大坝，东西走向的河流沿岸是茂密的杨树林，顺着蜿蜒的方向望去，视野非常的开阔。桥的尽头，立着一块石碑，清晰的记录着桥的基本信息。有一次，二年级时，学校语文老师布置作文，仿着课文中的桥去写。放学后，爸爸就骑着摩托车带着姐弟俩，来到这所大桥细细观察。

  坐在摩托车后的小竹第一次认认真真看着这沿路，这条路就是妈妈当时带她走过的。原来，这沿路都是乡村的田地，种着四季的粮食。靠近公路的两边种满了杨树，高大成林，开春时纷纷吐露出鲜绿的枝芽儿，到了夏日更是茂密。有的果园，则开满了粉色的桃花和白色的梨花，非常好看。要上桥，则要先爬一个浅坡，回头看是，身后的风景好像匍匐在你的脚下。

  等真正上了桥，扶着栏杆，看向桥下波光粼粼的河水，才第一次觉得，是如此壮观的景象。河水反射出的白光，像是夜晚的繁星，如此明亮。又记起儿时吟唱的歌谣：“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这条记忆中的河流，仿佛是通向远方的起点，它让我知道，外面肯定还有更大的世界。那是未知又可能是精彩的世界，还有更远的地方，没有去过。

  也是第一次站在桥上，看风景。

  小竹和妈妈过了桥来到码头，很快看到了桥这边丰富、热闹的景象，是和村里完全不一样的氛围。到处是各种商店、门头，人也非常拥挤，而小竹则仓皇地跟在妈妈身后。跟着妈妈的样子做，艰难的脱下身上笨重的衣服，第一次和妈妈在公众澡堂里洗澡。第一次亲密地和妈妈接触，感受那久违的体温和照顾。同时，也爱上了玩水儿。只不过，太过强势的妈妈，从不让小竹自己洗，全程包办，一直到长大后的十几岁，这让小竹一度非常反感，抗拒。因为她已长成一名少女，可以自立了，而不再是那个小小的不懂事的小孩了，也有女孩初长成的羞耻和自尊。可是妈妈却全然不顾这些，自此后，小竹再也不愿同妈妈一块儿洗澡。尽管有时还是命令式的要求，也是能躲则躲，约上小伙伴去，或找个其他理由。

  不过也还是能记起，最初妈妈骑着自行车带小竹去过的那几个村庄，一眼就看到冒着浓浓的热气儿古老的澡堂子。也会路过一条条小河，从河上的石桥走过。那也是仅有的，单独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

青夏 2022.6.30 18:30